摇晃三晃竟不偏不倚定住身形。他未开言仅这个动作，已把曹家许多兄弟吓退了四五步。那ว些被赶散的夏侯家的孩子们眼见有恃无恐，三三两两又聚了过来。
任谁都看得出，夏侯惇是挂着火来的，但他毕竟读书明理没有发作，在马上将手拱道：“诸位同乡高邻，在下有礼了。”说这话的时候他并没有下马，而是夹着马镫，攥着马鞭。很明显，他心存戒备，言不合他就要纵马过来打人。此语道出，却见小河两岸鸦雀无声，这等桀骜又庄重的气魄震慑了众孩童，以至竟无人敢应言。
阿瞒自还乡以来头遭见这等阵仗，心里也有点儿打鼓。但又琢磨，冤有头债有主事到如今不出头叫人小瞧，又料愿为ฦ老师洗耻之人想必不是刁蛮之ใ徒，遂往前走了两步也拱手道：“不敢当，不敢当。方才我领着众兄弟们戏耍，多有得罪！还望夏侯兄弟海ร涵。”
夏侯惇也是愣，不知曹家小子里何时多了这样个谈吐不俗的人物，冷笑道：“好说，好说不知道我那ว渊儿兄弟哪里得罪了你们，竟然将他捆绑羞辱，听说还扬言开膛摘心？”
阿瞒听这话不对，心知必是夏侯廉添油加醋搬弄是非，料é是言不合准得动手，倒不如实话实说推心置腹。想至此他下了土坡，蹚过小河径直走到了夏侯惇马前。曹家兄弟们先前见阿瞒肯出来承当，皆松了口气；这会儿瞧他以身犯怒，又都捏了把汗。
第二部分第28节：曹操被父亲轰回老家1้5
阿瞒却不露惧色，五十讲述事情经过。自半月前夏侯兄弟来争地盘，直说到เ自己如何定计捉了夏侯渊，如何制服众人。哪知夏侯惇听得和颜悦色，到最后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好！好！果真如此倒也有趣，我这帮兄弟也真该好好教训顿。亏你想得出这样的办法，佩服！佩服！”说着便下了马，又抱弟弟夏侯廉下来，“刚ธ才我弟弟哭着找我，话也没讲明白，说什么渊儿兄弟被绑了，要开膛摘心的，吓了我跳，这才冒冒失失赶来，曹兄见笑了。”
阿瞒总算松了口气，伸手抹了把夏侯廉脸上的泪水，笑道：“傻兄弟，开玩笑的话岂能当真？”
“还没请教曹兄名讳。”夏侯惇又拱手。
“我叫曹操。”
“曹操？哦”夏侯惇吃了惊，“你是我的堂”话说了半，想想太过唐突，便把后半截咽了回去。
“你说什么？”阿瞒不解。
“没什么เ”夏侯惇尴尬地笑，“我是说这块地方是无主的荒地，何必将你我分得这样明白呢？咱们两家世代为ฦ邻，从今以后叫两家的兄弟们在处玩如何？”
“正合我意！”阿瞒拍手。
于是，小河边顿时响起了欢呼声。刚ธ才还打打闹闹的曹氏夏侯两家的孩子们，这会儿都挎着胳膊蹦蹦跳跳闹到了处。茂盛的大槐树下，环绕着愉快的歌声
就在不远处，曹胤伏在田野间望着那里。他还是不放心侄子们，偷偷摸摸跟了过来。方才见阿瞒用计打败夏侯众兄弟，不禁拍手赞叹，暗想：我曹家日后的前途说不定就指望这小子了。后来又见夏侯惇纵马而来，阿瞒与他愉快交谈，心下又是阵辛酸感慨——该见面的终归躲不过，傻小子你哪里知道，你本应该站在河西边的，这夏侯惇才是你真正的堂弟呢！
第二部分第2๐9节：四年后重返洛阳1
第三章
四年后重返洛阳
丑恶家史
光阴流逝如此之ใ快，转眼间就过了四年。
曹操依然寄居在七叔的家中，只不过当初的机灵鬼如今已经是豪迈洒脱的小伙子。谯县乡间自比不得洛阳的花花世界，但却使曹操形成了颇为ฦ两ä面化的性格。在家时他是用心习学的好孩子，在曹胤的指导下读遍三坟五典八索九丘；而迈出家门他却任侠放荡声色犬马，渐渐将夏侯兄弟丁冲丁斐等干不拘小节的乡里少年吸引到เ身边，诸人畅游走马好不快活。
不过在闭塞的谯县乡间，人们眼见的仅仅是身边的人，却不甚了解外面世界的改变。正如曹氏族人都亲眼目睹了曹操的成长，却不知道仅比曹操小岁的当今皇帝也逐渐步入了成年。
皇帝成年的第件大事就是成婚，于是在建宁四年公元1้71年刘ถ宏立执金吾宋酆之女为ฦ皇后。这位宋后是在前年选入掖庭为ฦ贵人的，其实并没得到เ过刘ถ宏的宠爱，但册立皇后颇讲求门第出身，扶风宋氏数代与宗室通婚，不失为合适的人选。皇帝不经意间动动手指，天下都可能晃三晃摇三摇，这次册立皇后刘ถ宏自己้不甚满意，却为曹家创น造了壮大势力的契机。
五月初ม，曹鼎回到เ了谯县家乡。他是曹操的族叔曹洪的亲伯父，虽说小有名望，但才学甚是平平。宦海十余年，曹嵩曹炽皆已身居高位，可曹鼎却还在郡守级的官位上原地踏步。
但世事无常，不知哪块云彩有雨，曹鼎的长女前些年嫁给了宋酆之侄宋奇。随着宋后的册立，宋家鸡犬升天，宋奇夜之间加官进禄受封濦强侯。女婿得势，老丈人自然也跟着沾光，曹鼎再不用当他的吴郡太守了，立刻被升入京师担任侍中ณ兼任尚书。楚霸王项羽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曹鼎在官场苦熬了这么多年，终于也可以趁着谢任的空当在乡人面前炫耀番了。
富在深山有远亲，更何况贵人回乡。侍中倒不足为ฦ奇，只要有些才干或是资历深厚抑或沾点皇亲都可以担任。难得的是尚书职，虽是年六百石的位子，却可以天天跟皇上打交道，想要举荐或诋毁个人不过是句话的事儿。有这样离天三尺的好亲戚，岂能ม不去巴结？曹鼎这回来，整个曹氏家族都轰动了，只见他所携家资殷实，金银财宝大车小车往回拉。父老们瞧这等阵势，更是抢着奉承这位青云直上的亲戚。老子带着儿子哥哥领ๆ着兄弟，时间曹鼎家门庭若市高朋满座，长年不走动的八竿子打不着的族人都来赔笑脸。
曹操本没把这当回事儿，仍是整天游山逛水忙自己้的。直到曹洪捧着他伯父捎来的吴郡好绢跑来，才有些动心了。
“走走走，好东西还有的是呢！我大伯可发了善心了，族里人来者有份，不要白不要，你也去见个礼，挣上几匹好绢咱们做箭囊，再出去射猎背着多体面！”曹洪拉着曹操就要走。
“不许去！”曹胤握着卷书满脸严å肃从后堂走了出来。
“七叔，为什么不许阿瞒去？”
“不为什么！”曹胤把书往书案上摔，“我说不准就是不准。”
曹洪早听说过他们老兄弟脾气不和，昔年有些芥蒂，笑道：“七叔您莫要生气，都是亲戚里道的，论情论理你们都该走动走动。不是我偏向我大伯说话，见个礼不过人之常情，小不了您大不了他。方แ才他还念叨您呢，您跟我们起去吧。”
第二部分第30节：四年后重返洛阳2๐
哪知这几句人情话说完，曹胤却火了：“你给我出去！”
曹洪头遭见温文尔雅的七叔这么不讲理，时间真不知道该说什么เ：“七叔您这是”
“抱着你的绢快走！”曹胤不听他再说什么，“他是你亲伯父，你见不见他我管不着。孟德是他爹把他托付给我的，那就得听我的话！你出去！”
曹操也不明其中就里，待曹洪嘟็嘟囔囔走了才试探地问：“七叔，您今天怎么了？为什么不准我去拜谒四叔？”
“你懂什么？我这是为你好。唉”曹胤叹了口气，“那是非之ใ处岂能踏足？”
“是非之处？”
“从来富贵只可直中取，不可曲中求。想他曹元景终归是二千石的郡守，无功无侯，何以大车小车往回拉家资？这些财物显而易见乃纳贿搜刮ุ而得，皆是受人唾骂的脏钱！”
曹操心头悸：四叔那等资财尚不足我父亲和二叔的九牛毛，莫非我们所吃所用也是这等受人唾骂的脏ู钱？却听曹胤兀自发着牢马蚤：“自你祖父以宦官得侯，世人对咱们家本就有些微词，更不该贪污纳贿搜刮民财，他败坏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而是咱们家子的名声。自吴郡带着这么多的财物招摇过市，路上定被人指指点点，我曹家的脸还要不要了？族里那些人也真不长志气，争先恐后去巴结这等卑劣小人，这世道真是无可救药了！咳咳咳”他越说越激动，最后竟勾起咳嗽ณ来。
曹胤实乃曹家那辈人中才学和人品最出众的，远比曹嵩曹炽曹鼎那干靠“恩荫”起家的兄弟强得多，这也是曹嵩肯以子相托的原因。可不知为ฦ什么，曹胤却有种避世的思想，认为官场污秽不堪，以至于闭门读书不问世事，甘愿过清苦的日子。虽然他闭门不出，但风闻不入耳的事情总要发发牢马蚤，上到公侯列ต卿下到县佐书吏，竟没有个他骂不到的。近两ä年来，这样的发作越来越频๗繁，曹操见得多也已经习惯，不再徒劳地解劝，而是默默替他捶着背。
曹胤依旧愤愤不平，将族里上下的人数落个遍。曹操只管捶背，直等到เ他渐渐骂不动了，才笑道：“七叔，您这样坐在家里干骂又有何用？有话何不当面锣对面鼓跟他们说？”
听侄子这么เ问，曹胤却不言语了。他虽有许多事情看不惯，但终不敢对人发火，只能独善其身闭门生气罢了。
曹操同他生活了四年多，早ຉ将他的脾ຆ气摸透了，捶着他的背说：“您最近咳嗽很厉害，不要生这等无用的气啦。您要是真觉得世风不正，就出去做任官，哪怕是区区县尉，做番事业也是好的。若是闭门而居，就莫操心那ว些乌七八糟的事儿，咱们夏听雨声冬观落雪岂不是更好？”
第二部分第31节：四年后重返洛阳3๑
曹胤摇摇头：“罢了，你小子说得对，不生这等干气！子曰六十耳顺，我才三十就这副德行，看来还差得远。毕竟他是洪儿的伯父，不看大人的面子，还需看孩子的面上。”他就是这样自我解嘲。
“七叔，有件事我直想问问您。”
“说。”
“我有没有亲生的伯父活在世上呢？”
曹胤怔，仿佛是被锥子扎了下直起身来，瞪了他眼：“你听到เ什么风言风语了吗？胡说些什么混话！”
曹操本是揣着肚子的疑问试探曹胤的，却瞧七叔反应如此抵触，索性把话挑明了：“我已经知道爹爹的身世了，夏侯惇的爹爹就是我伯父没错吧？”
曹胤没有直接回答，把头又低了下去：“唉这事儿不过是层窗纱，你何必非要把它捅破呢？既然过继到เ曹家，就是曹家的子孙，弄清楚这些又有何用呢你还是不要问了，问清楚了心里也是病”
“七叔，不弄明白，这病搁在心里更难受。”曹操抓住他的肩膀，“有件事我思来想去始终不解，放着你们这么เ多侄子，为什么我爷爷要舍近求远过继乡邻๑之ใ子呢？”
这件事似乎触到เ了曹胤的痛处，他脸上泛起阵羞耻的红晕，面庞抽动了两下，但还是开了口：“自从你认识夏侯惇，我就预ไ料é到会有这么天你如今也大了，即便我不说早ຉ晚你也能ม从别处知道，索ิ性就告诉你吧”
“嗯。”
曹胤叹了口气，隔了半晌才开口：“当年咱们老祖宗曹参随高祖起义แ，后来继萧何当了丞相，这你应该知道吧？”
“嗯。”曹操点点头。
“可是自那ว之后，族里始终再没有过出人头地的后辈，到了我祖父，也就是你太爷爷那ว辈，咱们曹家又因争地吃了场官司，算是彻底没落了，最后还不及夏侯氏那ว等庄户。当时你太爷爷最穷，乡里人要是丢â头牛都先跑到咱家来搜。咱们曹家族里人就想，要是能ม再出个大官，就没人再敢轻视咱了。但是合族上下哪有个出类拔萃的？文不能提笔武不能上阵，又和别的官宦人家攀不上关系，凭什么เ本事当大官？正赶上那时候中常侍郑众诛杀了窦宪，首开阉人封侯的先例，于是就有人动了送孩子入宫当宦官的心思。族里各家的人口都比较单薄，唯你太爷爷有四个儿子，他们就都来撺掇你太爷爷送个儿子入宫，要是将来出息了，大家都沾光。他们刚ธ开始还平心静气地劝，到后来就是拍案瞪眼的威胁了。好好的孩子送进宫当宦官，辈子不就毁了吗？你太爷爷舍不得，抱着四个儿子哭了两天，但是惹不起咄咄逼人的亲戚们，最后就把最小的儿子，也就是你爷爷送入了皇宫。刚ธ进宫时，你爷爷不过是孝安皇帝ຓ的侍读，哪里有什么荣华富贵？族里人渐渐就忘了你太爷爷为他们做出的牺牲，而你太爷爷抑郁๗不已，没几年就病死了。
第二部分第32节：四年后重返洛阳4๒
“没想到你太爷爷死”曹胤突然睁大了眼睛，眼里片激愤，“你爷爷的三个哥哥，还有那些逼迫你太爷爷送子入宫的人，他们生生把所有田à产都抢分了，连分厘都没留啊！他们就把这个在宫里毫无前途的孩子给舍弃了，十余年多没人给他写过封书信，连他的死活都不管了！”
曹操听到这儿也不由á得阵光火：“天底下还有这等无情无义之事！我爷爷明明为ฦ了他们才当宦官的，可是反过来他们还要抢他的田产。他们真是畜ไ”他想骂畜ไ生，但是话到เ嘴边又想起他们毕竟是自己的叔爷，甚至还包括七叔家的长辈，怎么好骂出口
“孝安皇帝早逝，阎氏把持国政，后来孙程又诛杀阎氏。”曹胤接着说，“那ว时候宫里你杀我我杀你，昏天地暗，你爷爷无倚无靠饱受屈辱才活下来。直到เ孝顺ิ皇帝即位稳固，他才渐渐被提拔起来。谁料到，世人的脸皮竟有这么厚！”
“又怎么เ了？”
“怎么了？哼！原先那ว些抛弃你爷爷的人，听说他出人头地又开始不知廉耻跑来巴结他。直到你爷爷因策立大功受封费亭侯晋位大长秋，所有族人又都聚拢到你爷爷身边了。他们知道，你爷爷受恩丰厚又不可能有子嗣，朝廷允许养子传国，他早晚是要过继子的。这帮人都巴๒望着自己้的孩子能继承你爷爷的家业”
“我明白了！”曹操恍然大悟，“我爷爷定是记恨往事，不肯过继族人的孩子，就从夏侯家抱养了我爹爹。”
“没错”曹胤点点头，脸上露出丝歉意，“那时候我爹爹也曾带着我跑到洛阳去钻营过，生生被你爷爷骂了回来。我也是听老人说的，在你爷爷还没出人头地的时候，有次伴着大宦官离京公干正路过家乡。他想回家看看，但族里人抢了他的田产竟无人肯认他，倒是夏侯惇的爷爷念着幼时的情分款待了他番。这件事对他的触动很大，所以他宁可将生家财及恩宠拱手送给夏侯家，也不愿意便宜了族人。”
曹操冷笑声：“换作是我亦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