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稚桐先是一愣，随即微笑，这倒是个好主意，也不知是如何心思灵透的人才能想出来的。既不教前来用餐的客人吃了闭门羹，又能容店中诸人趁隙休息，且随时可以开店迎客，省了将门板挂上摘下的麻烦。
方稚桐瞪了奉墨一眼。亦珍所经历的，放在旁的姑娘家身上，怕是早就被压垮了。偏偏她一个人，咬牙独力支撑下来，如何还能胖得起来？
方老爷闻言挑眉，方夫人则急急道，“桐哥儿，可是有人说三道四了？如今你已是举人，将来要入仕的，去学这些做什么？你只管在家好好读书，将来……”
“要不要小的去打听打听？”奉墨小心翼翼地问。
不一刻，亦珍自厨房上得雅间儿来，“丁婆婆，顾婶婶，英姐儿，何家小娘子，费家小娘子，欢迎光临。”
亦珍听罢，心中欢喜。“凡所谋皆吉也”，她心中所求，无非是母亲身体康健，这签文正中ณ下怀。
“少爷……”奉墨轻轻在他身后唤他，“夫人还在家等着呢。”
又问：“可想好了做哪些吃食没有？”
两人相视一笑，英姐儿又问起亦珍的打算来，“茶摊收了，你往后打算怎么办？那ว些人也实是可恶，欺凌乡里算什么本事？！”
丁娘子朝亦珍微微点了点头，亦珍便知陶五并没有诓她，遂接过招娣一直挎在臂弯中的小包袱，解开来，从中ณ取出个包得密密实实的帕子来，再解开，露出里头五个十两重的银元宝。
今时今日家中ณ姨娘庶妹争相讨好他，给他绣扇套，纳鞋底，做点心，却再没有人能ม似亦珍那样，触碰到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亦珍一一向母亲陈明自己观察下来的结果。“女儿一是想避开那些个ฐ寻事的人，二也是想细细筹划了，寻一间连后头宅院的铺面，开个ฐ小馆子出来，仍可以卖酸梅汤桂圆红枣茶各色茶果，亦可做些其他的吃食，供客人选择。这样汤伯也不必每日推车走出老远去，寒冬酷暑地受苦挨累……”
拔步床上的月白色绣松竹纹幔帐垂放下来，影影绰绰，看不清里头情形。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丫鬟端了酸梅汤进来，一一奉上，只谢停云用的是冰糖炖梨取的一盏梨汁。“少爷，老夫人吩咐的，您需得喝这润肺解燥的冰糖梨汁，可不能ม喝酸梅汤了。”
“只是也没有教人白白欺负了不做声的道理。”亦珍缓缓道，“还请妈妈转告汤伯，烦劳他将被砸坏的物事都收拢了，呈给乡老过目。总要请乡老给我们评评理，还我们孤儿寡母个公道才行。”
“多谢6婶体恤小女子。”亦珍站起身来，深深一礼。随后着招娣奉上给6婶的酬谢银子，又取了自家做的四色点心包在油纸包里扎好了给6婶提回去。
偏厅里有丫鬟掀了帘ຈ子出来，将手指轻轻竖在嘴唇上头，“妈妈声音轻些，老夫人累了，刚刚盹着。”
说罢带着奉墨，大步出了闲云亭。
说罢转身走出内间，出了曹氏的屋子，一路来在垂花门前头。
见汤伯一脸茫然，谢大掌柜的又加了把劲怂恿道：“我家孙少爷年少英俊，又饱读诗书，待桂榜ึ得中，便是举人老爷。贵府的小娘子给我家孙少爷做妾，并不委屈了她……”
亦珍见状，心头一跳，“汤妈妈，母亲怎么เ了？”
书僮奉墨在他身后朝招娣粲然一笑，心道：少爷其实希望你家小姐以身相许。
魏婆子回到家中，唉声叹气地和衣往架子床上一栽，只觉得一股火儿往心头直蹿。说亲说亲，自然是要说得两家开开心心，亲亲热热的，这一头掷出话来，叫她不折手段，另一头则是连听都不屑一听……这往后即便是勉强说成了，两家也自此结了仇。
看见方稚桐三人，谢停云挣扎着要起身，丫鬟忙跪在拔步床的踏脚๐上，伸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少爷，您就可怜可怜婢子，再安心躺一歇歇可好？”
尤其这最后一家，用句刻๑薄点的话形容，那正正是有铺有房，父母双亡。嫁过门去就是当家主母，上无公婆需要伺候，下无子女需要照拂，又是家境极殷实的，简直是打着灯笼都难寻的好亲事。可是仔细一想，倘使真这样好，县里得有多少有女儿的人家惦记着啊？
亦珍又照着母亲教的步骤，先将赤豆红枣莲子等分别洗净了，赤豆红枣各在镬子里用水煮开，红枣一一剥去外头薄薄的枣子皮，去了内里的枣核，再放进镬子里继续煮，直到เ镬子里的水收干，这才往里慢慢兑了蒸得的黄糖水与落花生油，一次只加一点点，充分搅拌均匀了，再加一点。如是反复多次，镬子里的黄糖水与落花生油被悉数吸收，再看不出一点点赤豆与红枣原来的样子，这才取出来。等莲子与南瓜隔水蒸酥烂了，搁在小石臼里拿小杵头细细地碾南瓜泥与莲蓉，分别盛在白瓷碗中备用。
方稚桐将细竹筒握在手心里，察觉里头还是温热的，不由得心也为之滚烫起来。揭开竹筒上的盖子，他先喝了一口温甜的桂圆红枣茶，接着咬一口绵甜香糯的桂花糕，随后轻轻舒一口气，身同心都得得极大满足。
“不知夫人可有什么要求？”6婶微笑着问。
拦轿喊冤，金銮殿上告御状等等手段无不使将出来，闹得满城风雨，一时蔚为笑谈。
奉墨点点头。
外间招娣久ื久不闻小姐的声音，有些忐忑，不知自己้哪句话惹小姐不快了。
姨母见信，这还了得？气得直嚷心窝子疼。先是在床上躺了两天，后又不知怎的，吵着要去福建。又不想山长水远的带着一大家子人上路，只哭哭啼啼地到母亲跟前来，将女儿贵娘托给母亲照顾ุ。
“娘不是那不通情理的。早ຉ前拘着你，是担心我们孤儿寡母的，太过张扬易遭人口舌。可是如今事关你的终身大事，娘不会独断专行，不问你的感受。”
曹氏起身相送，丁娘子道：“夫人不必客气。”
这把用来斩肉的刀，刀背宽，刀刃长，颇有分量，想要将刀抡起来已不容易，还要精准地将带着骨头的肋条切成大小相当的小块……
亦珍忙命车夫将马车停在柳荫下头，叫招娣带上她们的小包袱，下了马车，来到เ两ä个丫鬟婆子跟前。
亦珍点头表示知道了，又叫招娣取了五十个铜钱出来，“这是给大叔喝茶的。”
次日亦珍和招娣装了十只青竹做的竹筒在汤伯的鸡公车上，吱吱呀呀地推到谷阳桥头，支起了茶摊。因天气热，路过的贩夫走卒，都要停下来，要么喝一碗酸梅汤，要么五个铜板饮一大碗凉茶，然后继续赶路。
进了六月里，黄梅天过去，天气便一日热过一日。
“祖母……”方稚桐想开口，却被方老夫人挥手打断。
那会是谁？亦珍茫然，怎么都想不到这瓶养颜膏到底是谁让小厮送来的。
“是。”汤妈妈自去装贵重物件的樟木箱子里，翻开上头垫着的几匹缎子面儿，自下头捧出个蓝花布包着的匣子里，小心翼翼地捧到曹氏床前，轻轻搁在曹腿上。
方稚桐犹疑。
说着话，便取了团扇来，轻轻扇了扇。
英姐儿坐在亦珍身旁้，悄声指点，“那个穿翠绿色衣裳๙，戴粉色宫纱头花的，是云间书院山长的女儿，听说已订了亲……那ว边着鹅黄褙ທ子的，是悬壶医堂费神医的女儿，据说誓要继承神医的衣钵，终生不嫁，县里好些个ฐ才子慕名自愿招赘……啊，费小姐下坐的，是天泰银楼的卫二小姐呢……”
招娣去提了井水上来，两人就着沁凉的井水，在青石砌的石槽处洗了手，这才一前一后走进厨房。
“你这馋嘴的！”英姐闻言笑起来，咬了一口千层酥，随即略略๓睁大了眼睛，忍不住细细嚼了，又咬一口，再三回味。最后竟将一只千层酥角儿悉数吃了下去。
曹氏沉吟不语。
众人跟在小沙弥身后，望着眼前的一片山茶花海，皆是屏气凝神，生怕呼吸得重了，这一片灿若云霞的美景便会随风而去似的。
待小沙弥将他们引往寺中的石壁去，谢停云才叹息道，“难怪诗王白文公有诗赞美山茶花：似有浓妆出绛纱，行光一道映朝霞。飘香送艳春多少，犹如真红耐久花。”
不想那小沙弥竟也是个懂风雅的，在一旁接口道：“东坡先生亦有诗云‘山茶相对阿谁栽，细雨无人我独来。说似与君君不会，灿红如火雪中开。’古往今来文人墨客，对山茶花皆情有独钟。”
众人不由对这小沙弥另眼相看。
待由á小沙弥领着，看过了寺后石壁上云崖风壑的石刻，一行人这才在斋堂用过午饭。
饭后小沙弥奉上用寺后的山泉水冲泡的茶叶与众人。
查公子饮了一口以后，长长叹息，“此时若能有谷阳桥头茶摊上的茶果可用，岂不美哉？”
霍昭恨铁不成钢地在桌下狠踩了查公子一脚，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查公子“嗷”一嗓子，引得丫鬟小厮一阵偷笑。
方稚桐提了折扇，掩了口鼻轻咳一声，“说起汤伯的茶摊……”
其他三的目光统统向他望来，方稚桐微笑，“他家的茶摊收起来以后，没过多久，就搬到缸甏行去了，在巷子里开了间食铺，名叫珍馐馆。”
查公子问：“方แ贤弟如何得知？”
“小弟前两日随兄长巡视家中绸缎行，现他家的食铺正开在我家绸缎行边上。小弟一时好奇，便进去用了顿午饭。”
“味道如何？”查公子好奇，“不过以那丫头家做茶果的手艺，想必她家的馆子味道也不会差……”
方稚桐点点头，“味道是极好的，查兄有时间的话，不妨也去尝尝看。”
谢停云默默听两人交谈，心中百感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