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珍笑起来，“我惦记母亲和汤妈妈啊。”
查公子不是不遗憾的。
这才上前挽了亦珍的手，两ä人一道进了山门。
老爷听了，眼睛一亮，“走，我们也去看看！”
曹氏这才对亦珍道：“玩得开心些，别太晚回来。”
到了五月十三，天上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到最后越下越大，竟有一直下下去的意思。
早些年父亲的生意还未做得似如今这样局面，不过是县里寻常商贾的规模。有一年父母亲带着他往苏州外祖家拜年，他在外祖父母跟前遇见了表妹。
汤伯眼角余光觑见自家小姐脸上一副享受表情，不由得微笑起来。
樟木匣子以银红绢纱为衬，里头静静放着两条绦子，一条黛紫，一条石青，具打得十分细致，至为别致的是，每条绦子上头，隔一指的距离，都串着指甲大小的玉钱，煞是好看。
汤妈妈这时才姗姗从外院奔进内院来，到得门边，扶着门框喘了好大一口气，才提了裙摆，跨过门槛，进了屋。
“你先去回了祖母，我这就过去。”方稚桐说着，人却往他住的西院而去。
正说着话，汤伯在前端着茶盘，亦珍随后端着茶果，送进凉亭里来。
宝哥儿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笑起来，“珍姐儿今天在茶摊？那ว我下了学，到茶摊去喝酸梅汤！”
这小女孩正是这家寡居的女主ว人曹氏的独女，姓余，名亦珍，乳名珍姐儿。
自有小太监衔命而去。
汤伯一边收拾茶摊，一边嘴里不住夸赞招娣老实勤快，手脚麻利，记性又好，帐算得清楚。“可算是得着济了。”
招娣半垂着头，双手捏在一处，脚尖碰着脚๐尖，被夸得很有些手足无措。她以前在家里，家里家外的活忙得她团团转，却从未听到过一句赞扬。
亦珍从一旁的漆盒里取出一碗酸梅汤来，递与招娣，“忙了一中午了，快喝罢。”
招娣怔怔接过碗去，那碗沿还带着一丝未散的阴凉，她垂睫望着深色的梅汤，一滴眼泪啪嗒落进碗里。
亦珍别过脸去。她想象不出，招娣原来在家里的日子，过得到底有多苦。
汤伯一愣，随后嘴里念叨着：“招娣，赶紧把酸梅汤喝了，好收拾东西家去。”
“哎。”招娣应了一声，坐在条凳上，先小小喝了一口，洇了洇喉咙，待那酸爽甘甜直沁到心里头去似的，才大口喝起来。
亦珍看了，眯眼一笑。
这时忽然一个ฐ中年消瘦，做夫子打扮，留着两ä撇鼠须，生就一双倒三角眼，摇着一把折扇，来在了茶摊跟前，身后还跟着两ä个家丁打扮的壮汉。
招娣本能地放下茶碗，站到亦珍身旁。
汤伯虽则不认识为做夫子打扮的，却是认得他身后那两ä个壮汉，不由得上前一步，挡在了亦珍身前。
这两个壮汉乃是县衙里的巡检衙役，素า日挨家挨户征粮收税的主。虽则还不至于盘剥克扣得狠，然而若是一时孝敬得少了，也是没有好日子过的。
这眼下，他们做家丁打扮，跟在后头，想必前头这位，也是很有来头的。只不知这一行人，到他们这卖茶糊口的小茶摊，所为何来？
那中年夫子收了折扇，握在手心里，双手抱拳，朝汤伯一拱手，客客气气地问：
“不知这位老丈贵姓？如何称呼？”
汤伯忙作了个揖，“不敢，不敢！小老儿免贵姓汤，人称老汤头。”
那中ณ年夫子却并不托大，一副商量的口吻，“原来是是汤老伯。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亦珍被汤伯掩在身后，听他这样一问，忍不住腹诽：既是不情之请，明知会为ฦ难人家，还问什么问？索性烂在肚肠里。
连老实木讷的小丫鬟招娣都忍不住抿了抿嘴唇。
汤伯忙摆了摆手，“先生尽管说，小老儿一定知无不言。”
中年夫子当空拱了拱手，“我家老爷前两日路过汤老伯的茶摊，喝了一碗酸梅汤，觉得味道甚佳。这几日梅雨连连，天气潮热不堪，我家老爷不思茶饭，只想喝一碗清凉解暑的酸梅汤。所以在下此来，是想向汤老伯请教，如何才能ม做得出您家酸梅汤的味道来？”
汤伯闻言，不免有些迟疑ທ。
自家茶摊生意一向不差，靠的就是这招牌酸梅汤，若是这方子传了出去……可是这位夫子身后跟着两位巡检衙役，嘴上说是请教，实际却是不容拒绝的意思。
亦珍在汤伯身后，轻轻拉一拉汤伯的袖笼。
汤伯心领神会，“请先生稍等，容小老儿寻了纸笔来，将这酸梅汤的方แ子抄与先生。”
夫子一捻鼠须，满意地一笑，“有劳汤老伯了。”
“汤伯，我们去借纸笔。”亦珍拉着招娣，到对面巷子里的胭脂水粉店，问掌柜的借了纸笔回来。
汤伯抖着手，颤颤巍巍
地写下酸梅汤的方子，亦珍在一侧低低声提示。
待汤伯写好以后，微微吹一吹上头的墨迹，这才双手递给鼠须夫子。
夫子接过方子，对着上头歪歪扭扭的字迹皱了皱眉，并不离去，反是细细询问：“这山楂一十五枚，可需去核？何以要加枸杞？倒是闻所未闻。玫瑰果儿又是何物？为何桂花蜜不趁热放，不是更易调得开么เ？反倒要待乌梅汤晾凉以后再放。”
“这个……小老儿口拙，一时倒也讲不清楚。”汤伯不是不为ฦ难的。这方แ子他也只大体晓得一二，还是小姐在一旁提点，他才能写得出来，但其中究竟，却只有祖传下这方子的夫人才说得分明。
鼠须ี夫子一拧眉，他身旁的两个巡ำ检衙役一见，顿时横眉立目，“兀那老儿！休得推搪！还不快快道来？！”
鼠须夫子装模作样地横扇拦在两人跟前，“哎，怎可如此对老丈？莫吓坏老丈。”
亦珍一见这情势，心知对方有备而来，不问仔细了，是不肯放他们过门的。悄悄在袖笼了捏了捏手指，上前一步，敛衽道：“先生有所不知，这酸梅汤乃ี是小女子母亲家中祖传，素日皆由家母熬制。近日家母卧病在床，是以暂由小女子代劳，汤伯并不知晓其中详细。”
“哦，原来如此……”鼠须夫子拖长了声音，上下看了亦珍两ä眼，见是个ฐ面目生得十分寻常，衣饰简约，豆蔻年华的丱ท小娘子，遂放缓了声音，“那小娘子可晓得其中道理？”
亦珍浅浅一福，“小女子可以解答先生的疑问。若要酸梅汤涩味轻些，山楂便须去核。枸杞乃ี有补益肝肾、清热明目之功效，于消除濡热，大有裨益。而这玫瑰果儿，原是山野里极常见的刺๐玫果儿，味道酸甜，醒神开胃。采来以后，搁水洗净，包在干净细葛布里，拧出里头的汁子，兑在酸梅汤里，味浓而酽，尤其爽口。”
亦珍见鼠须夫子听得仔细，并未插嘴挑剔其中道理，这才继续细细解释道：“至于这桂花蜜，因这蜜虽对人大有裨益，却耐不得高热。新熬得的乌ไ梅汤这么一冲，其中与人有益的，便悉数化为ฦ乌有。是以要待乌梅汁晾凉以后，再加入桂花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