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链。”程言抬手一指董南西的手腕，“那ว条红手链。我在看谢灵韵拿来的照片的时候，就发现了。你在和不同女生交往的时候，是故意穿了不同衣服、换了不同发型，举ะ止神态都很不一样。可只要角度到位，每一张拍到你左ุ手腕的照片上，你都戴了这条红绳手链。就连昨天，你去桌球馆的时候，都还戴着它。你昨天那ว身衣服，和这链子可一点都不搭。你要是真有十七八个ฐ人格，而且每个ฐ人格连喜欢的姑娘都不一样，又怎么会全都对同一条手链情有独钟？”
程言从没听过男孩叫得这么尖锐，像一声重重碾过石子路的刹้车音。
对类似的试探，程言心里其实是有些厌烦的。当一个人把一样他根本不记得的东西硬塞给他，喋喋不休地说许多他毫无印象的话，非要让他一遍遍在脑子里搜刮可能ม留แ下的印象，这一点不有趣。但他念着那是他的母亲，他强迫自己耐心地应对，明知毫无希望还是反反复复地去回忆，只可惜他的脑子就像被龙卷风摧枯拉朽地彻底扫荡过，是当真什么เ都没留下，任凭他再怎么เ努力都于事无补。
李冬行原本似乎ๆ有话对穆木说，五指冷不防被程言扣住，愣了愣，目光缓缓下移，过了会才说：“那孩子好像什么เ都没看。师兄在触摸水晶球的时候，他一直半仰着头，甚至没有看师兄。”
李冬行走近了些，先把书捡起来，犹豫着是否该叫醒程言。他们上午没什么安排，程言现在回房去的话，还能再睡两ä个小时。可他一抬头，就有些动弹不了。
老马又眯起了眼，像是陷入了回忆，轻呵了声，说：“他那么大个，站我们人堆里都能ม冒出个头来，我们就都叫他长脚。”
程言被气到了：“这自说自话的臭小子……”
李冬行无奈地抬眼瞥他，松口说：“好吧，我不说。但，这还是太危险了。”
“还有，没有哪个人会讨所有人喜欢。”他收紧ู五指，努力想把那在外头晾了半天冰条似的手指握暖和些，“有人不了解你，瞎说八道些什么你也不用在意。反正，有人知道你的好就是了。”
远在李冬行学了点精神病学的知识，给自己诊断为ฦ疑ທ似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之ใ前，他就知道自己有些地方แ异于常人。
李冬行试探一般沿着水池走了半圈，在余小鱼视线的正前方站定。池子里的女孩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视线仿佛穿过了他，直直落到虚空中的某一处。
用余小鱼的话说，她还挺喜欢来这里，因为生物楼ä实验室的工ื作站性能格外好。
他不仅必须正视而不是一味掩藏自己的问题，而且还得解决它。
其实说不上假装，他觉得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真的在两ä眼放光。
程言对自己้当时使了多大劲还是挺有数的，李冬行手腕上赫然一道红印子，早晚会泛起淤青。
屋子里显然只剩ທ他一个ฐ人了。程言搓着脖ๆ子想了想，这样挺好，否则ท他也拿不准该对李冬行说什么。难道要说，嗨虽然昨天是我不好先说了点重话但大半夜把人当抱枕搂着不撒手这样的事最好还是别再发生了好不好？
万米高空之上，飞机遇到气流，狠狠颠簸了阵。
“你又懂什么เ？”韩征笑得尖利，“连你师弟都承认我是个ฐ天才，而你呢？你压根就不敢研究精神病学，程言，你就是个懦夫，你既ຂ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也不敢去想人心是多么的复杂，你眼里只有幼稚的是非对错。你又凭什么来质疑ທ我的方法？”他顿了顿，突然压低声音，“你想不想知道，我曾经跟你师弟打了一个赌？”
而现在，这个人反过来控诉，是程言背叛了他。
放在以前，程言是怎么เ都没法从师弟这张脸上读出这种吓人气质的。李冬行长相其实算不上阳光，但只要一笑起来，那ว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会变成弯弯的月牙，既ຂ温柔又无害，就连路上的阿猫阿狗都格外乐意亲近他。
于是程言做了可能ม是这辈子最错误的一个ฐ决定。
这想法立刻让他舒服多了，他难得地让直觉打败了理性，不去想不该打草惊蛇的事，决心先去学校找田à竹君问一问，看看这里头到เ底有什么เ纠葛。
“程言，冬行找到เ了吗？”穆木在那头也急得声音变了调。
程言亲了会，气喘吁吁地抬起了点脑袋。
程言得承认，如若不是因为他一开始轻信董南西后发现另有文章，以至于多了个心眼，他也未必会发现董南西是在装ณ人格分裂ฐ。
程言的衣服没法换，若是让胜哥他们看见，还是得拆穿。李冬行只好努力整个人覆住了程言，腿贴着腿，胸膛抵着胸ถ膛，靠外那只手将程言的上衣卷起了一点点，恰好遮住了所有容易暴露的特征。
“哈哈，说你一句，还脸红了。”高朗大笑起来，冲程言挥了挥手，“老程啊，记得多带带你师弟，帮他早日告别处男之ใ身啊。”
这时候边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蒋仲毛确实是挺严å重的有自闭症。
他刚刚没比薛湛轻松多少，演戏实在并非他强项。好在这套说辞都是他和程言商量好的，程言算准了吕萍这样的人，很有生意头脑，一定懂得审时度势，一旦ຆ发现薛湛在拍摄，就不会冒着影响声名、进而影响利ำ益的风险，与警察硬碰硬。他们前后排练了几遍台词，程言还不忘了做李冬行的心理工作，对他说，对待骗子就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ใ身，让他们也尝尝上当的滋味。
程言干巴巴地说：“我没说，用不着。他有多敏感，你觉得他会瞧不出来？”
穆木像是抽了口气，有点着慌地说：“那冬行去哪了？他下午的课根本没去上，要不是有学生来找我，我都不知道他人不在……”
程言愣住，半晌慢慢地问：“又怎么เ了？”
床上的男人压在好几床花花绿绿的被子底下，显得瘦小又干瘪。他枯黄的脸上勉强能ม看出一点李冬行样貌的影子，年轻时候应当也是个ฐ相貌英气的男ç人，可现在所有的优点都随着健康的摧毁而不复存在了。他伸出一只同样消เ瘦的手，抓住李冬行的胳膊，笑呵呵地说：“冬行啊，又瘦了。”
他未曾细想，李冬行却能瞧出来。
他深吸口气，看上去悲愤欲绝，扭头见到เ身后的李冬行，新仇旧恨一同涌ไ上，让他愤愤然控诉了句：“你们这群变态！”
穆木看样子还对正在唱歌的忧郁男中年有些好感，然而见着傅霖情绪低落，她的关注点便也不在舞台，拉着好友的手好一通安慰。
傅松笑笑说，他成绩就那样，谁知道考不考得上。
☆、诡梦（十）
一个是他去盘问了通武晓菁孟敏他们公司，其中大部分老员工都推说并不清楚具体情况，只有一名年纪较轻的女员工，一听王沙沙问孟敏，张口就说她自杀不关她事。之ใ后王沙沙再问她，连警察都说孟敏之ใ死是意外，为何她却偏说孟敏是自杀？她听完又仓皇改口，只说是自己记混，再不肯提自杀相关。
郑和平在他心底幽幽叹了口气：“冬行长大啦。”
他哪知道李冬行是真的只是字面意思，害怕自己้一时不察就让那个暴力的怪物冲出来，伤害这些一无所知的同学。王沙沙幼小的心灵里，只把这句话当成了一句冷酷又傲慢至极的威胁。
他知道在接受韩征诊疗之后，慢慢地，小未也开始和李冬行有部ຖ分沟通，但主ว动发表意见还是极不寻常。
他从来不是什么เ好人。
而那ว个ฐ他这辈子认识的最好的人，这会还躺在医院里，口不能言，对着一大盆想当然泼上来的脏ู水，却没法为ฦ自己辩解一个字。
☆、无辜者（四）
程言回到医院里，推开病房门，见穆木正守在李冬行床前。
听见程言进来，穆木飞快地抹了把眼睛，然后站起来，强笑了下说：“你不多休息休息？”
程言走过去，直接在床上坐下，毫不避讳地伸手摸了摸师弟的额头，说：“在这里我才能ม休息。”
穆木拉了拉他的胳膊，小声问：“你还好吧？”
程言没抬头，继续温柔地注视着床上的人，说：“挺好的。”
穆木又有点哽咽：“医生说冬行不知什么เ时候才会醒……”
程言平静地说：“我知道。”
身上没肉眼可见的伤，自然也就没有确切能ม痊愈的那天。凌晨的时候，程言坐在病房里，已经听见了医生和穆木在外面的交谈。
医生说，李冬行的情况和某些植物人差ๆ不多。
对现代医学来说，大脑แ和意识仍然是黑匣子一般的存在，李冬行毫无缘由地深度昏迷，他们也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