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栗子树千叶万叶婆娑起舞，好似满树金蝴蝶。父亲说往常每到เ这时候，南北方向的青石板道上有很多捧着粗瓷大碗喝粥的人。现在连yi条人影也没有，偶尔有yi只野猫穿街冲过，身影油滑，好像yi道电流。父亲说他再次感到没意思起来，路过家门时，他甚至想逃脱掉，回到那跟堂姐妹们厮缠打闹的往日生活中去，但他没有逃脱。他感到跟着二位表哥寸步不离是无法违抗的命令，当然并没有任何人给他下命令。
yi丝不挂的痴呆儿德强蹦蹦跳跳地在石街上出现了。父亲说痴子德强那时有十yi二岁，个ฐ子约有三尺高。他生下来就没穿过衣服，但那身肉却粉红色c油漉漉的，活像个人参娃ใ娃。
他拦住天和地的去路，咬着舌头说：“喝汤c喝汤。”
连yi直阴沉着的丑脸也露出了很温存的笑容。
痴子德强继续重复着：“喝汤，喝汤。”
天和气地问：“小表弟，到เ哪里去喝汤?”
痴德强突然清楚地说：“跟我去喝汤。”
天和地交换了yi个眼色，又低声咕哝了几句。然后，天yi挥手，说：“跟他走。”
父亲说他们yi行五人，尾随着yi丝不挂的德强，拐弯抹角，穿过幽暗的小巷，进入yi个大门楼ä。父亲认出这是我们的七老爷的家。父亲说你们的大老爷爷和大老奶奶被处决之后，七老爷爷和七老奶奶就是家族中的尊长了。他们家里也有yi条狗，是狼与狗的子孙，原来非常凶猛，用指头粗的铁ກ链子拴着，天上飞过yi只鸟，它都要蹿跳叫嚷，因为ฦ性子太猛蹿跳太高，常常被铁链子顿回去翻跌筋斗。奇怪的是这条恶狗那ว傍晚竟然yi声也不叫，缩在窝里哼哼着，像感冒的人yi样。父亲说那狗是被天和地这两ä个杀人魔头给威住了。狗通人性，父亲说它知道天腰里的大镜面匣枪和地怀中的花机关枪不是好惹的。你蹦得再高，也蹦不过枪子儿；你跑得再快，难道就快过了枪子儿不成?
父亲说七爷爷在院子里迎接他们。父亲说他们的七爷爷原是个红了眼不认亲属的东西，他是他们同辈中最小的，提笼架鸟，斗鸡走狗，吃喝嫖赌，人世间诸般恶事都沾过边，平日家斜着眼看人，家族中送他外号“七斜ฒ”。可是那天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七斜”竟戴着瓜皮小帽，穿黑缎子长袍，满脸堆着笑，像村公所里的账房先生yi样，点头哈腰地招呼他们进屋去喝汤。父亲说他们yi行，痴子德强在前，依次是天c地c德高c德健c德重挟着马竿殿后，鱼贯而入，很像后来我们在电视机上看到的yi队进入开幕式的运动员。
父亲说我们的七老奶奶是个yi脸大麻子的女人。父亲说他的七麻子奶奶虽然长相凶恶，但人却善良c和蔼c慷慨大方，恨不得将自己的心肝掏出来给晚辈们吃了。父亲说他心里其实挺喜欢这位麻奶奶的。
堂屋里已经摆好了桌椅。父亲说他们家族中房屋内部的格局差不多都跟大爷爷家yi样，几百年也没有大变化。麻奶奶极丑的脸唬了天和地yi下子，父亲说他看到天和地都缩了yi下肌肉。麻奶奶亲热地迎上来，大声说：“好外甥，早听说你们来了，把我欢喜死了，快坐，快坐。”
父亲说麻奶奶安排天c地入座之后，也不怠慢c疏淡他们。她逐yi呼着他们的名字：“德高c德重c德强c德健，你们这四条小狗，都快坐下吧。”
七爷爷进屋，忙不迭地端茶倒水。父亲说，“七斜”成了这副模样，也算是威风扫了地皮。父亲说我们的七老爷爷倒了yi巡ำ茶，点燃了三根羊油大蜡烛，自己也怯怯地入了座。
父亲说麻奶奶端上菜来，七个盘八个碗，鸡鸭鱼肉，山珍海味，把yi张大桌子塞得满满的。
七老爷爷殷勤地劝酒劝菜。天优雅进食，地狼吞虎咽。父亲说天和地的手套不知是用什么质料做成，那么白那么光滑。酒过三巡ำ，父亲说七老爷清清喉咙，对天和地说：“二位贤外甥，当年害你们母亲的事，我可是yi点点都没参与，你们的七姥姥可以作证。”
麻奶奶堆着满脸笑说：“都是老大两口子的坏主意，杀了他们，正是报应。”
天说：“吃饭吃饭，过去的事不要再提。我们这次回来，也不是要找谁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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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说我们的七老爷爷听了天的话，像吃了定心丸yi样，脸上的肌肉松弛了许多，更加殷勤地侍奉天c地，像个重孙子yi样。
吃罢饭，麻奶奶端上几盘炒葵花籽儿，说：“大外甥，嗑几个瓜子儿香香口，我yi开头就看不惯他们的习性，只有驴才吃草，人吃草还算人吗?”
地点点头，说：“你真明白。”
麻奶奶连忙谦虚着：“明白什么เ，老糊涂了。”
父亲说他根本没料到เ和平的形势会突然消逝———瞎子德重捂着肚子哀嚎起来———怎么เ回事，好孩子，怎么回事?父亲说麻奶奶关切地问着。瞎子说：酒里有毒!ำ
父亲说麻奶奶抬手扇了瞎子yi巴掌，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有毒单毒你?我看你小子是吃撑了。”
大表哥说：“酒里没毒。”
七老爷爷说：“还是大外甥聪明。”
天说：“我聪明什么?我yi点也不聪明。”
父亲说天站起来，打着饱嗝走到麻奶奶面前，说：“七姥ณ姥，你和七姥爷都听着，我有话跟你们说。”
麻奶奶和七老爷同声道：“大外甥请说。”
天道：“二位老人，你们俩年纪不小了，活够了没有?”
麻奶奶道：“活够了活够了，活得够够的了!ำ”
天道：“那为什么还不想法死?”
父亲说我们的七老爷爷yi听这话，脸立时煞白了，嘴唇干哆嗦，却连yi句话也说不出来。
麻奶奶道：“大外甥，虽说是活够了，但阎王爷不来催，也就懒得去。”
天说：“阎王爷这就来了。”
父亲说你们的七老爷“扑通”yi声就跪倒在地，哀求道：“好外甥，饶我yi条老命吧你娘的事我真的没插手”
地踢了他yi脚，说：“起来，起来，横竖逃脱不了的事。”
麻奶奶镇静地说：“大外甥，皇帝老子也不杀无罪之ใ人，要杀我们，总得有个讲说。”
天笑着说：“好yi个糊涂老婆子，要杀你就是要杀你，还要什么讲说。”
麻奶奶说：“你不说明白，我死也不闭眼。”
天说：“那你就睁着眼死吧!ำ”
地yi挥手，说：“找绳子去!”
父亲说他堂兄弟几个ฐ积极地找绳子。麻奶奶抄起yi把菜刀，说：“小杂种们，看你们哪个敢捆我!”
天说：“不用捆了。”
地说：“瞎子，我们不要捆她，还要她无法反抗，该怎么办?”
瞎子说：“当头yi棍，打昏她。”
地说：“不好，不好!”
痴子德强咬着舌头说：“把她的手剁掉。”
天说：“你小子，yi点也不痴嘛。”
地说：“动手吧。”
父亲说他与德高c德强yi拥而上。麻奶奶挥着菜刀，劈得风响，跳着骂：“杂种，我先劈了你们!”哑巴躲闪得慢，耳朵被削掉yi块。父亲说他灵机yi动，抓起yi个木头锅盖当盾牌，冲上去，麻奶奶yi刀劈在锅盖上，拔不出刀来了。德强yi个ฐ地滚龙上去，搂住了麻奶奶的腿，德高扑上去，扼住了麻奶奶的脖子。父亲说他对着麻奶奶的肚子，撞了yi头，麻奶奶应声倒地。父亲说天从厨房里搬来yi个剁肉的木墩子，放在麻奶奶身边，从木锅盖上拔下菜刀，对着地说：“你来剁吧。”地推让着，说：“还是你来剁。”父亲说他们俩推让了好yi会儿，最后决定猜包袱c剪刀c锤比输赢，赢者先剁๗，输者后剁。天伸出巴๒掌，地伸出拳头，天赢了，先剁๗。他命令父亲他们把麻奶奶的手按在木墩子上。麻奶奶好大的劲头，像条母水牛yi样哞哞地叫着，父亲说他们堂兄弟三个使了吃奶的力气都按不好她。地过来，yi只脚踏在麻奶奶背上，说：“老实点!”麻奶奶顿时老实了。天举起菜刀，往刀刃上吹了yi口气，然后挥臂刀落，“喀嚓”yi声响，麻奶奶yi只手齐着肘断了。父亲说麻奶奶怪叫了yi声，背虽然被地的脚๐踩着，还是罗锅了起来。血yi股股地从断腕上冒出去。那只脱离了肢体的大手，在地上抽搐着。
父亲说天把菜刀递给地。地接了刀，用更加干净利索的手段，剁下了麻奶奶另yi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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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说：“你们松手吧。”
父亲他们松了手。麻奶奶困难地爬起来，失了双手，她的身体丧失了平衡，晃晃荡荡站不稳。豆大的黄汗珠在她的麻脸上滚动着。
“小畜生们!狠心的小畜生们!ำ”父亲说麻奶奶扯着喉咙骂着，挥动着双臂，像挥动着两根棍子，黑色的血像热乎ๆ乎的急雨，在屋子里飞溅。yi道热血淋在天洁白的脸上。天像被火烫了似的，怪叫了yi声。父亲说天掏出yi块布擦着脸上的血，气急败坏地下着命令：“快快快，按倒她，剁了她的脚!”
父亲说麻奶奶闭着眼往墙上撞去，哑巴๒伸手揪住了她，并顺势把她压倒在地。天和地把剁脚的任务交给了父亲。德高抢刀先剁๗，父亲说哑巴๒手大臂粗，劲头儿十足，yi刀便剁断了麻奶奶的脚脖子，那ว只穿着缎子鞋的小脚๐单独立在地上，样子十分可怕。父亲说麻奶奶虽然面孔丑陋，两只小脚却裹得十分精巧。父亲说轮到他动手时，那把菜刀已๐经被热血烫卷了刃子，所以他连剁了三刀也没能把麻奶奶的脚剁下来。剁到第三刀时，父亲说他忍不住的恶心，yi股黏稠的东西从胃里往上翻。他扔掉菜刀跑到院子里，弯着腰呕吐。
接下来，父亲说，天表哥让德高把麻奶奶扶起来。麻奶奶如何能站住?她的嗓门也降低了，趴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着。天说：“瞎子，该你动手了，割掉她的眼皮吧。”
瞎子摸索上来，从大表哥手上接过那柄牛角柄的小刀子，去割麻奶奶的眼皮。麻奶奶断断ษ续续地说：“好孩子给我个ฐ利索的吧”
瞎子旋去了麻奶奶的眼皮。麻奶奶哼了几声。就昏了过去。
父亲说目睹了这yi切的七老爷其实已被吓痴了。他瘫在墙角，身上散发着屎尿的臊臭。两位表哥令父亲他们在院子里挖了yi个窟窿，把七老爷爷活埋了。
父亲说土埋到เ你们七老爷爷脖颈่时，他鼻孔流血，眼球突出，脸色像茄子。天让痴子举ะ着半截蜡烛照ั着明，自己掏出匣枪，对准你们七老爷爷的脑顶打了yi枪。yi股白脑浆窜了出来。
父亲说，你们老爷爷这yi辈的人就这样被拾掇干净了。天从痴子手里夺过蜡烛，插在你们七老爷爷头顶的枪眼里，打着哈欠说：“累็了累了，有活明日再干。”
10天和地进村后的第三天，是yi个ฐ基本和平的日子。父亲十分厌烦地对我们叙述着，完全失去了讲故事的兴趣。我跟着你们那两位疯疯癫癫的表叔，串着胡同打狗。这根本不是两个杀人魔头应该干的事情，而是两个顽ื童的行为。父亲说，我这两ä个大表哥的迷人之处，也正是通过这些荒唐行为ฦ表现出来。
我们堂兄弟几个跟着他哥俩，打死了十几条狗。痴子德强有模仿狗叫的天才，他用狗的语言把狗引出来，充当两位表哥的靶子。父亲说这天傍黑他们受到yi次小小的偷袭，yi发子弹从背后打中了瞎子的脖颈่。瞎子立仆在地，嘴巴里吐出了yi堆血沫子，yi句话也没说就死掉了。
这yi枪结束了打狗行动。天察看了yi下瞎子的枪伤，对地说：“这是捷克造七十九毫米步枪发射的子弹。”
地说：“枪法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