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想，再丑也丑不过北岸的厕所式建筑，没想到เ，还有更丑的！”
年的五月下旬，田甜去了北京，在那认识了校友——中文系的本科生陆亦篱。梦飞没有去，因为，她计划第二年参加博士生招生考试，她必须ี得在学校里老老实实地百万\小!说。田甜回到เ南京，已经是六月中ณ旬。按照平常，这是东方大学期末考试的时间。丢魂落魄的田甜进到เ梦飞的宿舍，便放声大哭。田甜不能够再站到เ她无比热爱的讲台，不能够再拥有她无比牵挂的学生。她走了，收拾了点点衣物，带上当时没有来得及领取的五月份的工资，回北方老家去了。
梦飞伸出双手，要接过画布，田甜却用卷好的画布敲了下她的脑袋：
“我这哪是流鼻涕，我这是给你气的！”说完，竟忍不住噗嗤笑了，“你以后要是再气我，我就用鼻涕下面条给你当早饭吃”
她面尽心照顾着黄光年，面专心地投入到教材的设计和资料收集工作之中。德语专业系列教材历时八年终于完成。在编写过程中，从七七级到八级的德语专业百零六位学生积极参与，广泛阅读德语原著，为教材提供具有不同深度和广度的文献资料。数千万字的阅读，数百万字的摘录，近百万字的编选，多次的取舍分类，反复的抄写校勘。它独有的教学理念清晰的讲解思路以及精致的语言资料让东方大学外语系在整个学界声名鹊起。这系列教材同时也为东方大学培养了批专业精英，这五届学生中先后有十二人留校，成为德语专业的中坚力量。
“不知道。好像姓赵。”
“师母好！”四位研究生礼貌，“师母好！师母中秋节快乐！李老师中ณ秋节快乐！”
“西游记第回：大王好不知足！我等日日欢会，在仙山福地，古洞神州，不伏麒麟辖，不伏凤凰管，又不伏人间王位所拘束，自由自在，乃无量之福，为何远虑而忧也？”李崇霄自我解嘲，他对西游记情有独钟。
尚金堂在楼下的马路边徘徊着，心里直嘀咕。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飘过喊叫的声音，抬头看见杨小兰从窗里探出半个身子在向他招手。晃晃悠悠地上楼，迷迷糊糊地进屋。尚金堂看着杨小兰，却幻觉是看到了段龙山。她冲着他笑，他却幻觉看到了段龙山脸的狰狞。她替他把短袖绸衫给脱了，他却幻觉段龙山要剥了他的皮。她伸出右手抚摸他的胸ถ部，他却幻觉段龙山用只匕首对准他的心脏ู。卧室里的灯光幽暗，杨小兰没有注意到他脸上惨淡的颜色和仓皇的表情，却感到他木呆呆的，没有中ณ午如馋猫般的贪婪。她正要脱去他的，他突然抽搐了下，像是被抽了筋似的，身体卷缩成团，挡开了杨小兰的双手：
“我可不可以给夏邑鼎政委留个字条？”她诧异自己还没有完全想好竟然就脱口而出了。
这位老师的声音浑厚而洪亮，笑声也爽朗。很难想象这样具有穿透力的声音竟是出自他那单薄得让人心疼的小身体。没有“音箱”的声音怎么可以这般的迷人！毕竟是汉语专业的老师，对汉语的同音歧义颇能发挥。开始有越来越多的学生出声地大笑，尽管仍不无拘谨，但觉得这位老师和高中的老师实在是大不相同。第节课，他不讲授学习汉语的目的和目标，不讲授汉语课程的总体安排或学习方法，不给学生提供应该阅读的书目，也不讲授汉语的语音语法语义的总体特征概要。其实，学生们很难下子就适应他的表述和思路，自然也就不会与他就这方面的话题进行对话。偏偏杨伟不服，腾的声站起来：
吴戈ຖ畅在读双软底绣花鞋
“动你的脑筋啊！”
“知不知道你自己想表达什么？想清楚了，再写。”
“我以为ฦ，嗯——我是清楚的。”
“你自己้清楚，那只是第步，你还要能让读者清楚，这是你写文章的目的，对不对？”
“对。”
“你要让人能读懂你的思想，要把读者带入你的话语体系，进入你的思想路线。第，抛开你以前形而下的肤浅思维方式；第二，抛开你以前德语教学方面论文的附庸话语方แ式；第三，建立宇宙视野，营造理性厚度，在你个性风格之中ณ体现磅礴创意。做我的研究生，你就不再是德语教师，你的目标是发掘你作为哲学家的所有潜力。”
接着，李崇霄逐句逐段地把梦飞的论文给解剖了，言辞犀利，梦飞手心里攥出的汗水滴到了地板上，她彻底地看到เ自己论文的生涩与荒谬。从此开始文字的自律：行文必须干净，思想必须ี明晰，表意必须层层递进。
三天之后，梦飞追索着李崇霄的潋滟细流，改换了题目，试论玄理之中的柏拉图。她满心期待：李崇霄读后，大为ฦ赞赏。然而，李崇霄读了之ใ后，却异常平静地说：
高等学府第二十七章3๑
“知道论文应该怎么写了，是吧？”
“现在，知道了。”
“真知道了？其实，你才刚刚进入写论文的状态，我是说写流论文的状态。好好努力，将来，应该会有成就的。”
直到梦飞提交硕士毕业论文，李崇霄才满意地笑着，说梦飞轻轻落墨，淡泊疏朗，却是笔下有风雷。
“论文的第句话就写得非常的漂亮，有视野，有角度，有气势，有才情。”
“谢谢李老师指导。”
“记住，写任何东西，都必须从思考出发，不能直接从信念或信仰出发。”
“嗯，记住了。”
“你的思想里有火花，我才能帮助你把这粒火花变成片火海。否则，我也无能为力。你很有灵气，可以造就！”
“严师出高徒。呵呵——”梦飞轻松。
“梦飞，你可得记住了，永远不要做任何人的门徒，做出你自己้。”
梦飞获得硕士学位的那天，李崇霄送给她只深褐色的活页夹，色泽柔润的真皮面，宽宽大大的，是他从德国带回来的。
“把你写的好文章都夹在里面。”
梦飞认定李崇霄是自己的精神引导者。在座的各位对梦飞的成果都感叹不已，说强将手下无弱兵。同时，他们你言，我语，说梦飞不能再回德文系了。外国语学院现在做的都是形而下的东西，回去了，会遭遇排斥的，因为她研究的是形而上的范畴，在外院，没有市场，外院的人根本也就看不懂ฦ。说梦飞个ฐ人的成果，外院十个人加起来也赶不上，这样，她的处境就太危险了，必定有不入流罪。说新上任的英语系主任龚德敬连中ณ国话都讲不顺当，可以想见他的英语口语了，说“东方แ大学的口语破烂王”非龚德敬莫属。说德语系主任罗援朝满脑子都在琢磨怎么往上爬，连在街道当人大代表的机会他都不放过。他早先还做点儿学问，后来，他的职称主要是靠各种荣誉证书奖状换来的。说外院的人充其量就是编点教材读本之ใ类，写点英美文学作品赏析，翻译的东西能够句顺ิ意通，那就算是读者修了八辈子的大福了。说过去外文系的人瞧不起中文系的人，现在，外文系的人想给中ณ文系的人拎草鞋，中ณ文系的人还不乐่意呢。很多外文系的人都已经转向中文系了。说这叫做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上个ฐ月，研究生院乌ไ子政院长主持召开文科教学改革会议。这种会议，罗援朝通常是不参加的。可是，这回，他去了，而且，乌子政讲完话，他就紧接着发言，成为当然的话霸。他可是了解清楚了的，乌子政下学期就要进入校领导班子，做主ว管干部人事安排的党委副书记。只可惜，罗援朝思路不清楚，东榔头西棒的，简直是没有主ว题。会儿说自己的工作量多么的满负荷，会儿说自己如何每日翻译到凌晨两点，会儿说自己้如何教导学生阅读乌子政院长的历史著作，说他自己在阅读乌子政的历史著作中ณ获得了多么เ大的收益。说读史者智，研究历史的人，更是智慧之神。他叠加了至少三个谚语三个成语三个典故，味地恭维乌ไ子政。他那掉书袋的水准可是够高的！可惜，这个会，就让他给搅和跑题了。”尚金堂数落罗援朝的种种不是，乐呵呵地，邓ฑ影举报之事暂且成为了过去。
“当时，我也在场。我觉得，他思路还是比较清楚的。不讲教学改革，只吹捧乌子政的专著。乌子政就好这个，金堂老兄，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啊？那ว你还能有什么可持续发展的前途吗？哈哈——”向沉稳而超脱的唐修凡突然开腔，对人对事都看得入木三分。做了副院长，并没有放弃宗教系主ว任的职位。
高等学府第二十七章4
“问题是，你们那么多人在场，听他味地吹捧，倒是没有人阻止。知识分子啊，就是这样，太好这么个面子。”雷鸣晃了晃脑袋，“说实在的，见过当面吹捧的，没见过这么当着众人面吹捧的。他罗援朝都不怕丢人，你们怕什么呢？说实在的，如果我在场，那——我肯定——”
“把他拿下？”尚金堂调侃。
“跟你们样听着呗，心中ณ窃笑，然后，找个ฐ场合，私下里议论议论，至少是个谈资吧。呵呵——”雷鸣仍然是满脸敦厚的笑容，却已๐经渐现沧桑，下巴上的赘肉明显松弛。
“当时就有人噗嗤笑出声来了，估计他不可能没听见。剑铭兄也在场，是吧？”尚金堂喝了口茶水，品了品，若有所思，“这茶，味道不错，到底是古南都，味道就是不样。”
“他肯定没听见，你想啊，他那会儿有多专注！这个ฐ罗援朝，实在是可怜，可怜得很呐，啊哈哈哈——”朱剑铭借用京剧花腔，咧嘴大笑。他是个超级票友，每个ฐ周末都去南京的小剧场听京戏。
“这下可好，乌子政肯定找到感觉了，他肯定立马摆出副救世主的姿态，端开架势，说大家都是好兄弟，是哥们儿，日后有什么เ需要他帮忙的，他肯定全力支持，经济上的支持，更不在话下。你们这个会啊，就是个ฐ嘻哈会，就是个务虚会，不可能有什么实质性的结果。”雷鸣说这些话的时候，颇为得意，“说实在的，实不相瞒，知乌子政者，鸣也。哈哈哈——”
“没错，没错，他就是这么说的。”唐修凡连连点头，颇为亢奋。
“罗援朝这种人，外院这帮人，梦飞本来就不屑与他们为ฦ伍的。外院配不上梦飞。”尚金堂又回到由á他挑起的主题，接着，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不是这样的！”梦飞终于开口说话，满脸涨得通红，或许是因为不胜酒力，或许是因为不胜夸赞。跟教授领导们同桌，多少显得有点儿怯生生的，至少是不习惯。可是，身为ฦ外院的教师，她自然是不愿意有人当着她的面数落外院。这就如同中国人，在国内，自己้人怎么说中国的是是非非，那都无所谓，可是，到了国外，偏就听不得有任何人说中国个“不”字。“我们外院有人做形而下的研究，也有人做形而上的研究，都有的，大部ຖ分老师都还是很用心的。再说，龚德敬汉语是说得不太顺溜，不过，据说，他的英文讲得非常好。当领导的，要花很多的时间在公务上，自然不像我这样的小老百姓，有这么เ多的时间百万\小!说。他们也挺不容易的。其实，我们到中文系学习，也是为了扩大研究视野，这样也可以避免单狭隘的研究方式。”
梦飞自己明明是外院的“孤魂野鬼”，却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宣扬外院的好来，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她也极其不适应自己成为ฦ桌人的谈话中心。
“中文系有什么？所有的大家差ๆ不多都是外来的，老舍巴๒金曹禺，你们倒是说说看，这老巴曹，哪个是中文系科班毕业的？”李崇霄倒是有着明确的立场。
“说实在的，我们中文系，不培养文学家，主ว要是培养训诂学家考据学家语言学家文艺评论家。”雷鸣笑眯眯的，几十年如日，永远是淳朴的表情，“我们中文系的学生，那ว可是个感人。毕业十多年了，回到学校，还坐进我的课堂，说是要重温过去。不管我到哪里去招生，不管我到เ哪里去开会，从来不提前告诉他们。只要他们知道了，就二十个ฐ人聚到我跟前。我们中文系的学生，懂ฦ事，知道回报，人才啊！”
高等学府第二十七章5
“跑题啦，鸣兄！吹捧别人，还能捞个好。你吹捧自己，可是要得罪在座各位的。何苦呢！你可看看清楚了，今天在座的，哪位是虾兵蟹将？你想想看，我们今天在座的，哪位不是精兵强将？哪位不是大受学生追捧的？别以为就你自己，要是就你自己受学生欢迎，我们东方大学，那就不叫东方大学了，那就是你们老家生产队的东方小学了。我可告诉你，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这个道理，简单！回到正题——胡小石钱钟书王力周有光，都不是中文系的科班。胡小石，乾嘉学派的代表人物，人家可是生物学专业的科班。钱钟书，学术昆仑，他的管锥编可不是你中文系科班出身的人能写就的。王力，汉语言学家吧，他可是道地的西语专业科班毕业的。周有光，汉语拼音之父，更不是你们中文系科班出身，人家是经济学系科班出身。所以哈——别瞧不起外语系啊！外语系的，到中文系就发达成大家了。其实哈——中文系的学生，到了考研考博阶段，也都是在胜利大逃亡，改换门庭，到其他系科深造。这其实是好事情，学科交融，出得了人才。就怕中ณ文系的人根筋，把学问给做死了。得罪！得罪！”李崇霄字正腔圆，却是难得见的嘻哈表情，再次举杯。
“没搞错吧，那ว是什么เ年代的外语系啊？不可同日而语嘛ใ——”尚金堂仍然坚持。
“这么看来，个人，成不成才，成不成大家，跟他在哪个系科哪个年代，都没有太大的关系，成就了，就是成就了。要我说，这世界上，有两个人是最不可思议的——个是莫扎特，个是梦飞。”朱剑铭对梦飞多有赏识。
“夸张了，朱老师！”梦飞玩笑着，仍然拘谨。
“就是，就是。你们说说看，他莫扎特就活到三十五岁，怎么能生产出那么多伟大的作品呢？你们说说看，她梦飞还不到三十岁，是不到三十岁吧？”朱剑铭看着梦飞，表情认真，“怎么เ就能有这么多成果呢？关键是，她写的论文读起来特别的舒服，毫无雕琢，很享受。她不需要像当年的莫扎特那样为生计奔忙，所以，她更从容。我说的，没错吧？”朱剑铭隔着餐桌，向梦飞举杯，然后，仰面口便喝了个底朝天，“真是什么样子的师傅就带出什么样子的徒弟！”
“说实在的，人是有个性差异的，必须要承认这点。不能因为ฦ自己不能而怀疑他人。但是，很遗憾，大部分人是以自己的能力度量他人的。梦飞啊，你在外院可是要当心了。我们中文系，那ว是个顶个的厉害，个ฐ人就是个山头，就是座堡垒。你们外院，那可大不同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雷鸣与梦飞碰了杯，“中ณ国的知识分子，向是利己心发达，利ำ他心薄弱。再加条，旁观者清！”
“梦飞是哪里人呐？”唐修凡问。
“安徽大别山，生在南京。”
“哪个区的？”
“长江边，下关区的。”
“绝对不可能，真的，真的，下关多游民呐！你至少是玄武区的，鼓楼ä区的，至少是玄武区和鼓楼区联合培养的，不可能是下关的。下关，那ว不可能ม！”直在察言观色的赵跃突然向前倾着身体，表示急切。
“从琅琊路小学毕业就上了南京外国语学校，然后，就到东方แ大学来了。”梦飞回答，不知道应该把自己的目光安放在哪里，于是，低下眼睑。电å子书分享平台
高等学府第二十七章6๔
“我说的嘛，绝对就是玄武区和鼓楼区的产品。这样的气质，民国时期的下关应该有，但是，现在，不太可能了，严格地说，真的，真的，是根本就不可能了。呵呵——以后找个机会，给你算算生辰八字，绝对准！”赵跃这才放松地把厚厚的身体往后靠了靠。
“行啦，行啦！不要把我们的聚会变成梦飞专题研讨会了啊。”李崇霄兴致颇浓，让大家共同举杯，“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半，这半年，我们合作得不错，以后，继续精诚合作，怎么เ样？”
“来，来，来！我们共同举杯，我们要紧紧地团结在以崇霄兄为领导核心的人文学院行政管理班子周围，唉——这话应该怎么说来着？要继往开来，要——”赵跃开始调侃。他向大大咧咧的，时不时地，都要表现出自己้有语言表达方面的困难。
热闹地碰杯之后，几乎是整齐地坐下。
“李院长，以后你要定期不定期地召集我们这样聚聚啊！”唐修凡也显得十分亢奋，却隔着餐桌，笑眯眯地向梦飞举杯。
“就是，就是！修凡兄说的极是！”朱剑铭附和，种说不出的高兴自在。
“崇霄兄只管吩咐，真的，真的，具体我来安排。”赵跃足够机灵，全院的人都知道他是最会察言观色留边缝角的。就是偶尔会“龙颜大怒”，倒是他人不坏，能ม说得上话的时候，总是尽可能地帮人忙。
“梦飞就做我们的旁听生好了。说实在的，这样的学生难得！”雷鸣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是看着李崇霄的。
“这帮老生姜，藏得够深的。他们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尚金堂猛然间又记起了那个四川丑八怪邓ฑ影，暗自嘀ถ咕，酒杯始终握在手掌之中，目光却是飘忽的游移的，他希望在张张的脸上捕捉到点儿行情，关于人文学院的，还有关于自己倒霉的举报信，只是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