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我扭曲的字迹,生出一个介于感动与感慨之间的微笑:“勤勉是好,但先,让那混账姜ä冕教你写写字,练练书法。或者你不喜欢他,我也可以教你……”
姜冕疑惑道:“有什么不好么?把他的龌龊之心先掐灭在萌芽状态,防患于未然,所谓预则立不预则废,难道要他日后为ฦ君了,荒淫无道残害忠良?”
撒尚书默然片刻,向后指挥属下搬走食桶,送往牢狱重刑犯囚禁区。
姜冕一低眼,“你当然要跟爹同甘共苦。”
我挺身上前:“舅舅是不会……”
我分明瞧见我的美人姐姐比我还要哀伤的样子,凝视少傅的眼神满是酸楚,“羡之哥哥来上京才几日,就……就去过卿月楼了?”
我顶着一头杂草出来,“我们去问陆詹事。”
这一点,我很不认同他,但我没有出声反驳。
我却听压住我不让动的人在我头顶道:“教不严,师之惰。姜冕恬为东宫少傅,未能训导小殿下一心向学,难辞其咎,就请将姜冕一起杖罚吧。”
又有人争辩:“狸猫换太子太荒诞了,这贵妃有孕没孕,陛下怎会不知?恐怕是贵妃担心小殿下半月后在朝堂应对郑太师时露怯出丑,辱没了贵妃娘娘的名声,将来做不得皇后,这才设计将小殿下趁早了结掉,反正是个ฐ傻子么。太子嘛,以后还可以再生,凭着贵妃娘娘得宠的势头,再生一个正常点的才能助她登上皇后之位呢。只是可惜了这个痴殿下,长得还挺像陛下。”
一朵梨花落到เ衣襟上,我捡起来看了看,戴到头上。又一朵梨花落下来,又两朵落下来,又三朵、四朵、五朵……
太医署惊呆了。
姜冕想了想,又问:“艾窝窝几文钱一只?”
陆詹事道:“两文。”
姜冕沉思道:“市价并无波动,看来假钞混入民间并不多。”他又掏出两张银票比对,“乍看之下,你们能看出区别么เ?”
我脑袋凑过去,伸手摸了摸,摇头:“看不出,都一样厚薄。”
“没错,钞料厚度、大小都一模一样,说明什么?”
阿笙姐姐道:“难道是材质相同?”
姜冕举起其中一张大殷宝钞:“我朝银票均由á户部ຖ印制放,既是官营,自然银票钞料也需官方垄断,印制银票所用钞料便是桑皮纸,大殷律明确规定民间不得私造桑皮纸,只许官办。”说着又举起另一张宝钞,“这张假钞却同样使用的桑皮纸,所用模具同样丝毫不差,唯一差别便是背面隐藏的月牙痕迹。”
听到这里,陆詹事慌忙往门口巡视了一圈,钻了回来,焦心道:“少傅,是说这伪造银票的不法之徒正是朝中官员?”
姜冕毫不在意道:“能使得桑皮纸,用得飞钱模具,完全可以缩小范围,这蠹虫只怕就在户部。户部又可分四部ຖ:一曰户部,二曰度支,三曰金部,四曰仓部。范围还可缩小,辖管飞钱银票乃ี金部。”
我蹙眉思索ิ出几个成语:“监守自盗,窃钩盗国,掩耳盗铃,盗亦有道……”
姜冕截道:“保留前两个ฐ,监守自盗是手段,窃钩盗国是目的。”
我追问:“那我们怎么把他抓出来扔进刑部大牢喂老鼠?”
提到老鼠,少傅神色微变,似乎回忆起什么不好的往事,拿戒尺将我推出去些许,暂置了一个安全心理范围,重又思索:“不要打草惊蛇,瞅准了再一招击毙。户部ຖ可不是那么好惹的,闹不好我还得回刑部大牢跟你舅舅作伴。”
阿笙姐姐顿时红了眼眶:“舅舅……”
我赶紧安慰她,蹭过去,往怀里钻:“阿笙姐姐不用担心,元宝儿已经见过舅舅了,还让刑部ຖ给舅舅送了蘑菇汤。”
致力于破坏我与未来太子妃姻缘的少傅又残忍地将我拎了出去:“你方แ才说卿月楼凶手与凤钗商铺有关,具体怎么说?”
我一手指向另一边。
殿内,孙洗马撞柱子上瘾,一时没有停下来,直撞得眼神呆滞。阿笙姐姐曾想劝止,无果。我指着孙洗马对姜ä冕道:“少傅,孙洗马已经查到了,可是他已经撞傻了。”
姜冕一转头:“孙昭!”
“少傅,下官在!”呆滞的孙洗马瞬间恢复清明,吓得我倒退三丈,一跤跌入太子妃怀里。
姜冕抽空又将我拎出来:“你还能跌得再准点么?”
我苦心经营的软玉温香又泡汤了,决定从此生无可恋,挂在少傅身上随风飘摇。他甩了甩,没甩开,大约觉着从此他的阿笙妹妹安全了,便也不甚在意。
“孙昭,你详细说来。”
“好的,少傅。”孙洗马整了整歪掉的帽子和髻,自怀里掏出一个油皮纸包,搁到桌上,一层层小心翼翼打开。众人敛声屏气观看,只见,一层层揭开后,内里躺着的,是一张纸。孙洗马两手将其捧出,小心谨慎奉到姜冕跟前。
姜冕一时不知该以什么手势来接,便也准备两ä手恭迎。
只听孙洗马道:“少傅,那ว些凤钗均出自一家二十年专注于仿造上京第一饰铺‘钗头凤’的著名山寨铺子,簪头凤便是,这份单子上均是簪头凤近三个ฐ月来下过大批订单的商客名单。”
姜冕一听,两手变一手,一手化两ä指,从孙洗马手掌心里嗖的一下夹过来,抖到眼前来看。我把脑袋挨过去,从右往左一扫,顿时眼晕。少傅将这密密麻麻一张名单一眼扫过去,与我一般的神态。我俩一同休息眼睛保养视力。
孙洗马及时补充道:“少傅,背面还有……”
被高度利用的纸张“啪”的一声,被甩到了孙洗马脸上,伴随姜ä冕极度克制的嗓音:“多抄几张纸会穷死你!你替我看,有朝官的都念出来。”
孙洗马从脸上摸下名单,解释道:“下官担心会有人阻止下官调查,为防范未然,下官因此都抄录在一张纸上,关键时候可一口吃下,毁灭行迹。”
姜冕压着火气道:“你一口吃下,毁灭我们的证据,是帮别人呢还是帮别人呢?”
孙洗马立时惊讶张嘴:“那幸好下官没有一口吃下……”察觉到เ面前长官目光不善,孙洗马乖巧ู地闭上嘴,摊开名单边找边念,“二月初五,太常寺祝史下订单预订凤钗三支;二月十六,御史台书令史下订单预订凤钗两支;二月二十,崇文馆校书下订单预订凤钗两ä支;三月十五,太医署祝禁下订单预订凤钗一支;三月十七,内侍省寺人下订单预ไ订凤钗三支;三月二十二,大理寺狱丞下订单预订凤钗一支……”
陆詹事趴桌上已睡着,阿笙姐姐强撑睡意,眼神恍惚。不知不觉,我趴少傅胳膊上也已小睡片刻,流下一小滩口水后醒来。少傅右胳膊被我压着,便拿左胳膊撑在桌上,托腮晃神道:“孙昭,到山寨凤里预订凤钗的难道就没有九品以上的么?难道就没有预订凤钗三支以上的么?难道我朝陛下如斯抠门,给百官俸禄如斯低微么เ?难道……”
孙洗马抹了把汗,担心少傅继续晃神数落朝廷,便斗胆打断道:“少傅,不是山寨凤,是簪头凤。这份单子里记录的朝廷官员均是九品以下,而且是从九品。再往上的品官大约都去钗头凤预订了,而且九成九不是送自家夫人,都是赠的红颜知己。虽然从九品的这些大人们喜欢购买山寨货,但起码是送自己家眷的。”
我将视线从少傅胳膊上的口水滩转移,重新挪了个地方,“孙洗马怎么เ知道从九品的大人们不送红颜知己?”
孙洗马道:“从九品的大人们即便用购买簪头凤所花费用的几倍,也付不起卿月楼入楼费,因此对夫人们的忠贞度普遍比九品以上的大人们高一些,没什么红颜知己,有且仅有荆布妻。”
阿笙姐姐适时警醒过来,若有所悟。
姜冕也同时警醒过来,险些将我抖出去:“孙洗马,你方แ才说什么เ?几倍于簪头凤的费用,也付不起卿月楼入楼费?那有没有携带许多簪头凤入卿月楼送花魁的?”
孙洗马看了看我,再看了看姜ä冕,似乎以为后者智商被前者传染:“当然不可能!即便一箩筐簪头凤可抵入门费,也不会有人那么傻帽,携一支钗ู头凤便可会佳人,谁会扛一袋子簪头凤进去,何况是送花魁。”
我难得地抓住了少傅心中所想,便替他说了:“那卿歌阙姐姐房里的簪头凤就不是客人送的了。”
少傅给了我一个正眼,鼓励着问道:“那是?”
“事出反常即为妖,不是客人的,也不可能是卿歌阙姐姐的,只有一个可能ม——是凶手留下的!”我就喜欢回答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
少傅又问:“凶手为什么要留下?”
居然追问超过我智商上限的问题,我扭头:“谁知道坏蛋为ฦ了掩盖什么秘密……”
手里忽然被塞入一个小壶,少傅罕见的温柔:“这是还你的蛐蛐儿,奖励你又聪慧了一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