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忙跪下道：“奴婢知错了，还请公公回了陛下，请陛下责罚。”
她也不敢用力划桨，怕引起哗哗的水声，只任由小舟在湖上轻轻飘荡，月至中天之时，总算到了未央宫后面的阕楼。
张司勋抖了下，不知道为什么เ，兴许是心虚，他不怕另外几个宫妃，唯独对这个如贵人心存几分忌惮，轻声嘀咕了句：“下官不敢。”
但到底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很快她们又恢复坦然，心道也不是从没有太监来过她们这里，正所谓天子脚下，繁华帝都，要什么没有？什么事情不可能生？！太监们自然也有太监的玩儿法。
绿豆糕和烧卖？
她能去掖庭，还能从掖庭跑出来，如今这点儿屈辱又算的了什么？！当即对着皇帝点头顺从道：“是，奴婢的命
孙太医识趣的等在了外间，芬箬进去，劈头就问蕊乔：“你老实的同我讲，你是跟了陛下了？”
她脚步虚浮的跟在芬箬身后，好不容易出了永寿宫正殿，突然双腿软，再没了先前的机灵劲儿，好在芬箬扶住了她，在她耳旁低声道：“挺住，有什么话都给我塞回肚子里去，呆会儿再说。”
不管是哪位御妻那里少了根蜡烛，又或者是哪位贵人那里丢了个香囊，还是出了岔子的宫女等等，事无巨细，无不要她蕊乔姑姑出面去打点，每每都是深夜才回到皇后娘娘的宫里，其他的小宫女们是早就睡下了，唯有服侍她的几个，还坐在院子里头睡眼惺忪的守着壶热水，等她来了以后就候着她洗干净脸，热了手脚才上榻，困得倒头就睡。
孙大人叹了口气弓着身子出去。
须臾，木槿回到เ蕊乔跟前来问：“娘娘，虽说合欢殿内的都是自己人，但是可要彻查？”
蕊乔望着纱帐，目光沉沉：“自然是要查，只是不单合欢殿内的，只怕殿外的也该要想想，究竟有哪些人，想要我孩子的命。”
“叫奴婢说，肯定是那个赵美人。”木槿愤愤然。
“那不过是明面上的。明刀明枪的来，谁都知道跑不了赵美人的。可其他人呢？”蕊乔๒的目光望向正前方的槅子，上面有青玉菊瓣式水仙盆景，青花釉里红双耳插枝壶，都是皇帝从国库里精挑细选送来给她把玩的，可她全然看不出是些什么，双眼迷迷瞪瞪的，那ว些珍宝在她视线里全都搅成了团混沌。她恍若游魂般的喃喃自语道，“钟昭仪胆小怕事，就真的不会孤注掷吗？淑妃处处偏袒本宫，就不会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贤妃温恭谦良，就不会拈酸吃醋？还有德妃，没做亏心事她老吃斋念佛做什么？”
蕊乔๒把她这些年来藏在心底里，不愿意用邪心思去揣度别ี人的想法于此时此刻，气都说了出来。只因她觉得如今处处都是敌人，只有她在明处，人人都在暗处，只要带上张慈眉善目的假脸就能躲过去，那她到底该找谁算账？
她脱力的躺在榻上，对木槿道：“想必此时陛下已经知道了吧你呆会儿去未央宫走趟，转告海大寿，让他叮嘱陛下，切勿轻举妄动。”
“那娘娘”木槿抿了抿唇，“咱们就坐以待毙吗？不查了？”
“查≡然是要查。”蕊乔的嘴角扯起抹意味深长的笑来，“四月初八就快到了不是吗？人人都知道那是佛诞日，是个顶ะ好的日子，你就去给本宫弄些纸钱来。”
木槿不由的轻呼出声，跪在榻边的木台阶上，冲她耳语道：“娘娘，您可是糊涂了嚒？宫里是不许人私下祭拜的，当年甫进宫，您就教导我们，怎么这会子就给忘了？”
蕊乔慢声慢气道：“没忘，你听我的，让底下人去张罗些纸钱来，可以不用避讳，动静让人知晓也无妨，但不要做得太刻意明显。知道吗？”
木槿眼珠子转，道：“是，奴婢知道了，这就去办。只是这周大人送来的药材？”
“好生的放着吧。”蕊乔答，“按着周太医的方子熬成汤药每日定时给本宫送来。然后”蕊乔指着不远处重的颗芭蕉树，还有围绕着芭蕉树的垛垛草堆，支起窗棂就能看见。
木槿立刻๑会意，点了点头道：“那娘娘先睡下吧，木槿今晚上给您值夜，步也不离开您。您放心，奴婢都知道该怎么做了，您什么都别想，否则思虑过重，对身子也不好。”
蕊乔转过头来对她微微笑，握住她的手，终于缓缓的阖上眼。
第三十章
她睡得很浅。
似乎直在梦中和现实来回交替，起起落落，分不清楚到底是醒了还是睡着了。
期间因为噩梦被惊醒过次，见木槿直握着自己的手，没松开，即便是打瞌睡也还是趴在床沿，她的心里不由á淌过阵暖意，道，真是个傻丫头。复又躺了回去。
早上醒来的时候，空气里有股若有似无的淡香，蕊乔问：“可是陛下来过了吗？”
木槿点头：“是呢，陛下早朝前特地来看您，见您好不容易睡着了，眉头又皱得紧，便不让奴婢叫醒您，还专程为娘娘您点了贝罗香，吩咐奴婢转告娘娘放宽心，这香是殷世德殷大人送来的，专门给娘娘安神养胎用的，绝无问题。”
蕊乔๒颔，支起半个身子来，接着由木槿替她更衣，洗漱完毕之后，又吃了些加了枸杞的米粥，便让木槿研了方新墨，亲自抄起了陀罗尼经，之后又是楞伽经和最普及的摩诃般若波罗蜜大明经，即心经。
木槿见状劝道：“娘娘，咱们还是歇歇吧，您也写了上午了，抄经这东西和礼ึ佛样，讲究个诚心，不必急于时。”
蕊乔莞笑道：“真看不出来，你这妮子倒还有些佛性。”说着，撂下了手中的毛笔，瓮声瓮气道，“可我如今这身子连原先最基本的事情都不能做，也不敢做，不让我抄经，你让我做什么好。”
对她来说，合欢殿并不算大，碰着她以往在长乐่宫当差的时候，手上有工夫，忙起来天得绕着未央宫走好几圈，可眼下单单个ฐ合欢殿就困住了她，她顶多就是到院子里晒个太阳，再远的也跑不出去了，总是心惊胆战的，怕出了什么岔子。
木槿心里很难过，她眼中的姑姑素า来是风风火火的，说是，说二是二，好像眼下这般憋屈，还真从来没有过。她不由的蹲下来抱着蕊乔的膝盖头道：“娘娘是乐善好施的人，自然多福多寿，现下就请先委屈几日，待太医们定下来了，娘娘就不必如眼下这般拘束了。”
蕊乔幽幽叹道：“是啊唯今之计，也只有这样了。”
说话间，木槿搀扶着她步步走到了外头的庭院里，巳๑时的风和煦，吹在脸上暖融融的，合欢殿又正对着未央宫，蕊乔๒朝那个方向站了良久，深深地望着，出神道：“你说，这个时候，陛下该下朝了吗？”
木槿脸上露出丝为难的神色，但仍是如实相告道：“小福禄这个机灵鬼日里总跟着海大寿打听陛下的行踪呢，据他小子说，陛下虽是下了早朝，可是朝会上，众臣工ื为了高绥的战事争执不休，吵得不可开交。眼下想必是移驾勤政殿，继续商议了。”
蕊乔娥眉微蹙：“咱们不是向和高绥处得挺和睦嘛，怎么说打就打起来了？”
“是啊”木槿道，“而且赵美人还是高绥进贡的，好歹是他们的公主ว，说白了，也算是陛下手上的个ฐ人质，小福禄说，臣工都担心，高绥明知公主在咱们手里还敢如此大肆进犯，必是有决胜的把握。”
蕊乔脸上的神色莫测：“那看来今日便是为了到底是主战还是主和争论个没完了。”
“娘娘怎知？”木槿眨了眨眼，虽说历来朝廷都规定妇寺不得干政，但是旦出了战事，后廷的女子背地里该议论的还是样议论。
蕊乔无奈道：“历朝历代都是如此，总有保守的主和，先锋的主战。就看陛下怎样定夺了。”
木槿踌躇着这话不知当不当讲，蕊乔见她面色戚戚，便道：“你我是什么的关系，怎么竟吞吞吐吐起来！有话不妨直说。”
“奴婢只是替娘娘不值。”木槿咬唇道，“若是高绥得胜，赵美人的气焰必定愈加嚣张，搞不好陛下还要升她的品阶，那娘娘岂不是世要受她的欺侮，永无翻身之日。奴婢心有不甘。”
“如果当真到了此番田地。”蕊乔喟叹声，“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咱们后廷的女子，命不由自己，说到底是绑在了爷们儿的身上，若万岁爷的江山都能让人宰割，我们岂非要跟着不幸？所以与其如此，不若期盼陛下江山永固！要是咱们在后廷里受些委屈，也算是为ฦ陛下分忧的话，那也算不得什么เ，忍忍就过去了。”
木槿嘬了下嘴：“娘娘以前可不这样！”
“哦？”蕊乔笑问，“那ว我什么样？”
“娘娘可神气呢！”木槿对蕊乔向充满了钦佩，“虽说都是作下人的，可在木槿的心里，当年的姑姑比主子们还有气魄，比主ว子更像主子，反倒是而今，总觉的娘娘举手投足，动辄得咎，郁๗郁不得舒展，不似以往眉飞色舞了。”
蕊乔๒听了，好阵失神，心想：是啊她也怀念那时候的自己，其实她最怀念的还是小时候的自己้，任性，跋扈，天真！天真的以为天塌下来也压不着自己，天真的敢对当今万岁爷都大呼小叫拳打脚踢的，把万岁爷整的灰头土脸，见着她就跟见了夜叉似的扭头就逃。
那时候真好。
她敛眉，从回忆里抽出神来，装镊样的压低声音问木槿道：“本宫吩咐你办的事，可曾办妥了吗？”
木槿心领神会，立刻๑故作神秘的左顾右盼，凑到蕊乔耳根子道：“娘娘放心，今晚上东西就送进宫里来。”
蕊乔望着她满意的笑道：“很好。扶本宫进去歇息吧，顺便让小厨房把周太医的汤药给送来。”
“是。”木槿退开去，吩咐了另边候着的个叫虞惜的宫女送蕊乔回内殿。
虞惜上前接过蕊乔的手，蕊乔冲她微微笑：“你瞧着眼熟，以前哪个值上的？”
虞惜垂头温声道：“回娘娘的话，原先是在绘意堂给几位大人裱画的，后来又调到了合欢殿附近莳花，不过近来娘娘有孕，合欢殿里缺人手，内侍监就把奴婢送进来了。”
“难怪。”蕊乔蔼声道，“难怪本宫瞧着眼熟，估摸着是从前在绘意堂里打过照面。”
虞惜谄媚道：“娘娘哪能记得奴婢这样的卑贱之人，若当真记得，那ว就是奴婢前世修来的福分，但是奴婢却是早就对娘娘熟ງ悉了。”
“哦？”蕊乔不解的侧头看她，“怎么说？”
虞惜道：“还记得前年中秋家宴，娘娘站在皇后身边，陛下曾经给皇后娘娘画过副小像，后来送到绘意堂来请匠师们裱，看过的人都说娘娘您眉目如画，天人之ใ姿，与皇后娘娘并排站在起简直不遑多让”
“放肆！”蕊乔๒色厉内荏，“皇后娘娘宝相庄严，岂是尔等可以私下妄议的！”
“奴婢知罪，奴婢僭越了。”虞惜赶忙跪下。
蕊乔๒眯着眼看她阵，又笑道：“在本宫这里，下人们大可以说笑自由些，本宫从来是不拘些繁文缛节的。”说着，亲自蹲下去将虞惜扶了起来，虞惜忙道：“娘娘使不得，折煞奴婢了。”
蕊乔抚着她的手背道：“可尽管是如此，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不然传了出去，就是大不敬之罪，不单是你个人，阖宫的人都要受牵连，不要怪
本宫适才声色俱厉，本宫也是为了你好，你明白吗？”
“奴婢知道的。”虞惜似有感悟，红着眼圈道，“都怪虞惜福薄，昔日娘娘管带尚仪局的时候，奴婢还未进宫，不曾聆听娘娘教诲，否则ท也不会像如今这般出言不逊冲撞了皇后娘娘和主ว子您。”
“算了算了”蕊乔含笑拍了拍她手背安慰道，“下回不再犯便是了。”说着，在虞惜的搀扶下，穿过垂花拱门，回到了正殿。刚好木槿端着汤药从外头脚步匆匆的赶来，搁在桌案上。
蕊乔端起金丝碗盏送到嘴边，谁知才碰到壁沿就连呼：“哎哟，烫死了。”
“都是奴婢不好。”木槿自责，“这药还烫着呢，不如等吹凉了些再饮。”说着，用手个劲的朝汤药挥扇，同时对虞惜道，“嗳，你呀，你到小厨房的灶头底下去给娘娘取些蜜饯果子来，大颗的越酸，小颗的越甜，不管挑哪种，都拣个口味重的来，好掩了这苦气。咱们娘娘最怕苦。”
虞惜张了张口，似乎不服气，但是木槿是蕊乔的贴身丫头，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有退了出去。
待她人走，蕊乔立刻端起碗来抿了口汤药含在嘴里，半晌又吐回去，木槿跟着用手蘸了几下，往蕊乔的裙子下摆涂ิ抹，蕊乔心里过意不去，她嘴里吐出来的东西，倒要木槿伸手去捞，木槿知道她是个软心肠，忙道：“奴婢可不嫌弃娘娘，因为ฦ反正最后这玩意都擦到娘娘自己้身上去了。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