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部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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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亲密到诱惑强烈推荐:

第三个求婚者是一个ฐ媒人降临之后出现的。那个媒人是我单位的同事,媒人跟我说到这个男人时,我没拒绝,我说见一面再说。男人来了,他的整个身子仿佛都装在套子里,那套子就是他的一身西装。那时候,县城穿西装的男人还很少,就像录音机很稀罕一样,穿西装的男ç人也很稀罕。也许他是第一次穿西装ณ,所以,穿西装给他的身体举止带来了一种拘谨,而这拘谨使我显得很不舒服。当他说过他的供职单位,他的家庭状态,他的月薪时,我突然从内心告诉自己:一个荒谬,简直是一个ฐ荒谬。所以,见了这个男人的第一面以后,媒人问我印象如何时,我否定说没有必要再见第二次面了。

1้987年我父亲的身体

旁边的火炉,我已经失去过的火炉,在这里是温暖的回忆,而在昔日,在那些像蝶翼般飞撞的世界里,在那些瞬间,在那些旧地址中,它曾经是我身体目击者之一。简言之,旁边的火炉,曾经是我身体中的伙伴,它即使变成了灰烬之后依然在旁边,在我赤l后之后,帮助我完成一次又一次的冬日຅的沐浴。而此刻,那些滇西的火炉,那ว些黑呼呼的木炭,它们已变成了一只画ฑ框中的时光。

两个多小时的漫长足可以让广场上的人们逐渐地散去,我现在明白了,当我渐渐地看到已经越来越少的散步者时,我明白了,从本质上讲,我希望王小丫在这两ä个多小时的世界里获得她幸福的时刻。我就这样屏住呼吸,当我再一次看手腕上的表时,两个小时已经过去了。

在一间老房子里,我和冉必须共居一室。这是198๖8年的冬天,我和冉来到滇西拍摄照片,在几十户村庄的山寨里,我迎来了夜晚,同时也在寻觅着住所,在一座孤零零的小学校里,小学教师把房间让我们住,而这个教师去回村里去了。那是惟一的一间小屋。小屋中置放着唯一的一张床,当我们进入这间小屋时,并没有想到过夜的问题,我们只是在一种习以为常的常识或习惯中走进了一间房子,因为房外已经寒风习习。最为重要的是我们已๐结束了一天的拍摄,我们全身已经疲惫不堪。尤其是我,比冉更需要休息,所以,在那间小屋呆了几十分钟็以后,我就开始面对那张床了。

童年的游戏在这一年突然迁移到了一座废弃的工厂。这是我们发明的游戏,它当然包括着成人式的迁移,就像漫步,轻吟以及呼吸一样需要把世界敞开。当我们错落有序的脚奔跑到这座已๐经废弃的工厂时,我们很快就寻找到了一块块废铁。那些废铁上长出了红色的锈,有橙黄色的锈,青绿色的锈,咖啡因色调的锈。靠这些废铁ກ我们搭起了房子,一个黄昏,我突然发现我惟一的元珠笔不见了,这是父亲赐给我的奖品,在那个时代,在我六岁时,拥有一支元珠笔,对我来说意味着书写母语的世界已经降临ภ。其实,我只是胡乱涂鸦而已。我的那些涂鸦的笔迹甚至赶不上废铁ກ长出的锈斑。那些锈斑的迷人,并没有像花朵绽放时的美妙,那是一种沉疴的美。1968๖年深秋的晚上,我出了家门,朝那座废弃的工ื厂跑去,决心寻找到那支元珠笔,起初,我像免子一样跑着,无所不在地跑着,因为在1968年我还没有听说过来自世间的鬼故事。所以,在人影相撞的路上,我似乎看不到从人影和牙齿间脱离而来的恐怖故事的迹象,直到我跑到เ那家工厂时,我的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当然是铁,在这个ฐ世界,只有铁在生锈,遍地废物都在生锈,所以,我们几个伙伴在这里发明了一种游戏:用锈铁搭起一层层的房子。

我想我一定是暗恋上了自行车和那个ฐ骑自行车的男ç人,只要我看见自行车,仿佛就看见了我的灵魂。反之ใ,如果我看不到自行车的那ว一时刻,我会显得有些焦灼不安。哦,自行车,从那个ฐ女人出现时,就增加了我不愿意看到的一种风景,因为ฦ女人时常出现,男人又带着女人出门了。这一次自行车悠转得很缓慢,仿佛是带着女人去看风景,甚至连我的脚步声都可以追赶上他们。

就这样,自行车后面的我,一个ฐ渺小的影子扮演着一个荒谬的角色:想去窥视到一辆自行车和一个男人女人的故事;想由此弄清楚自行车到底把这个女人带到何处去。在自行车的影子外,我混杂在人群中,那是一条街道,自行车正沿着街道穿行而去,我也๣因此想穿行出去。终于到了镇外,自行车已经朝着一片小树林而去了。不过,自行车的速度依然很缓慢,这可以让我利用缓慢的像一幅图画片儿把每一幅图像映现在眼前:当自行车上的女人伸出手来抱住男人的腰部时,这幅图片儿让我触到了一种危机。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危机出自何处,当自行车朝着树林而去,变成一片模糊时,我感觉到了一种窒息似的迷失。

我于是失去了沿着小树林走进去的勇气,我的脚步放慢了,我守候在外,在一棵茂密的大树下面,我守望了很长时间,自行车终于出现了,那个男人一只手推着自行车,另一只手牵着那个女人的手。这是图片中让我感到某种失落的时刻,从这一刻๑开始,我似乎对自行车所存在的某处幻想慢慢地消失了。

随着那个女人频繁地降临,自行车的影子也就频๗繁地消失。不过,我似乎再也无法追赶自行车的影子,因为ฦ每当我看见自行车的影子时,自行车就像风一样呼啸一下,顿然之间就会从我的眼前消เ失殆尽。有一天,我已经追赶到了镇门口,那个女人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她的长辫子仿佛像一根鞭子在抽动着,那个男人伸出手来,拉了一下女人肩膀上的辫子,又松开了手。

转眼之间,自行车就消失了,用我无法想象出的速度,朝着我追不到的一个地方,它们也许是一片树篱之间,也๣许是一个乡村的池塘之间,也行是一条公路……总之,我喘着气,一个人追赶上一辆自行车的速度是很有限的,因为在1977๕年的我,一个渺小的我,并不知道那ว辆自行车的后座上载着一个女人和一个故事。

1980年阁楼上的爱情

小小的阁楼ä,1้980年的一个世界,我年仅1้8岁窥视到的一个他人的世界,至今仍旧在荡漾出一幅画面:一个男人最终总是坐在通往阁楼的楼梯上,等候我的邻居回家。由á于某种奇特的原因,我和一个妇女共住在一座近百年的阁楼ä上。那时候,我总是以她作为我的伙伴,才战胜了来自小阁楼的恐惧。

然而,我并不知道这个从外省进入小县城的女人,这个开了一家美发店的女人,那时候已经患上了严重的白血病。一个小县城的男ç人却偏偏爱上了女人,经常静候在楼梯口等待着女人的归来。而这个时刻,通常是在晚上,我可以感觉到那个ฐ男人已经坐在楼梯上,我上楼梯时曾经一次又一次地与他相遇,他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来让我,男人的神๰态让我感觉到一个男人对另一个女人的爱情的追求,而且这种爱情的追求似乎不顾ุ一切地重演着。

接下来,我会听到那ว个外省女人,准确地是一个温州ะ女人的脚步发出的高跟鞋的响声。温州女人很摩登,她穿着那个ฐ时期流行的黑色高跟鞋,那鞋面很亮,仿佛可以照出人的幻影来,我只是感觉到女人显得形单影只,她几乎没有朋友,除了那美发店之外,她似乎就没有别的世界了。

现在,来了一个男人,我见过这个男人,他好像在发电厂工作,总之他似乎是一个知识份子,因为他坐在楼梯上等待时会掏出一本书翻看着。借助于从不远处的街灯散发出来的一点光线,阅读书上的文字。他大概ฐ三十来岁,还戴着一幅眼镜,我难以言喻像他这样的男ç人,像他这样的男人竟然跑到这座小阁楼ä的楼梯上,等待着一个女人的归来。温州女人带来了她的高跟鞋声,那声音悦耳,暧昧和犹豫着,已经来到了男人的面前,然后是女人上楼,男人也跟着上楼……起初,我就这样屏住呼吸,邻๑居的门掩上了,我感觉到门是颓๙废的,每一次我掩上门时,都能够通过门可以由衷地体会到时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门发出的声音,显得如此地衰竭不堪,仿佛是一个历尽了苍桑的老人在咳嗽。

不错,一个历尽沧桑的老人确实在咳嗽,而旁边,我似乎ๆ听见了一个ฐ女人固执的声音,因为隔着墙壁,我也๣能听到那ว个女人在拒绝,当她拒绝时,那个男ç人会加大声音说:“不,不……”男人是在否定女人的声音吗?女人打开了门,起初的时候,有三次或四次,女人都会猛然间把门打开,让男ç人离开,有一次,那是一个雨夜,女人打开了门,突然宣布了自己的绝症。男人依然固执地说“不”。我能够感受到随同两ä个人僵持的时刻在拉长,两ä个人已经拥抱在一起了。尽管如此,我依然听见了一句绝望的声音从温州女人尖细而温柔的嗓子发出来:“不,有一天,我会死的。”那男人说得更挚热:“我不会让你去死。”

尽管如此,我依然能够感觉到住在阁楼上的女人一次又一次抗拒着男ç人的降临,所以,男人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坐在楼ä梯上等待女人回来。这样的时刻从春天延续到เ了秋日降临时,一个晚上,女人的高跟鞋声挟裹着一阵树叶的凋零声从窗外飘来。我感觉到เ那女人在喘息,她已经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所以,是那个男ç人把他抱到楼上来,我打开门,我想去帮助那ว个男人。

男人说她全身在发烧,烧得很厉害,应该到医院去。温州女人听见了男人的声音。她低声说:“我不去医院,我决不去医院,我知道,我患上的是不治之症,医生救不了我的性命。”女人一边说话一边笑了,伸出手来勾住男人的脖颈่哀求着他不去医院。

我帮助女人烧了一壶开水,我把我的几个苹果送给女人,那几天,男人留下来照顾女人。女人躺在床上,男人守候着她,有整整一个秋季。我能够感觉到男人扶着女人下楼梯时的声音,女人依然固执地穿着她喜欢穿的高跟鞋,他们会穿过铺满秋叶的小胡同到田野上去走一走。有一天午夜,我感觉到那个男人叫了一声,我拉开门,推开了他们半掩的门,温州ะ女人躺在床上,它恬静而幸福地睡着了。男人嘘了一声,然后轻轻地靠近女人,男人把温州女人安葬在他家族๣的墓地上,不久之ใ后,我离开了小阁楼,如今,那ว座阁楼被夷为平地。

198๖2年第二次恋曲

现在,金沙江水拍溅着我的衣裤时,我终于可以感觉到1969年朦胧无知的视觉中一男一女约会的世界。长箫携带者坐在我一侧,从一开始,我就带他寻找到金沙江,一只长箫被他从南方背到了北方,又被他从北方背到了南方。一只长箫从旅๓馆的窗户伸出来时,我看见了长箫的颜色:灰暗的绿色,像是从金沙江畔ึ长出来的一棵秋天的橄榄树。

接下来,长箫伸向我的窗户,这个偶然使我产生了第二次恋曲,就像第一次恋曲一样,因为暗恋一只冬日的火炉,而由此暗恋上一个铁ກ匠艺人。而此刻,因为暗恋上一只长箫的形象,而由此暗恋上携带长箫的男人。我迟疑ທ着抚住那ว只伸进我窗户的长箫,我对音韵有一种无法言喻的迷恋,当长箫携带者的青年男人,一位流浪艺人对我温存地微笑时,我想把他带到เ金沙江畔去,带到我昔日跟随父母生活过的金沙江畔去。于是,乘着一辆大卡车,我们在江边下了车。长箫此刻正伸往金沙江灼热的沙滩上,我又看到了那些弯道,我似乎又听见了我们抛掷沙团的声音。

那些灼热的沙团曾经干扰过一对恋人的世界,而此刻,金沙江畔显得从未有过的平静,当长箫被他捧在手上时,仿佛我已经暗恋上那些拍溅出音韵的符号,它们簌簌地落下,长箫声使我们往前走,我们赶上了一次渡船,船上只有我和他还有他的长箫。

仿佛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惟一的渡船,所以,他把长箫伸向了岸边,一座叫桃源的小镇,让我又想起了那个女人,有多少次,她从小镇乘渡船到对岸去约会,那时候,我还是一个ฐ孩子,而此刻,长箫已经伸进浓密的桃源小镇,从飘出的炊烟之中,我们已经上岸,抵达一家小吃店,品尝着香喷喷的烤鱼。长箫就在一侧,有它的存在,才有我的暗恋存在。于是游荡在小镇的青石板路上时,长箫携带者伸出手来,第一次牵我的手。

我能够感觉到他的手除了触摸过长箫之外,还触摸过别的事物,这一切在我们进入一家小旅馆时已经得到了验证,从他敞开的箱子里袒露出了一张女人的照片;从他袒露的箱子里呈现出一只蝴蝶的标本和一帧树叶;从他袒露的箱子敞露一小块肥皂和一把剪ຘ刀片;从他袒露的箱子里袒露出一只手电å筒和一件衬衣。

我站有他旁边,我暗恋上了那只长箫,在一阵阵辗转反侧之中,我梦见了长箫的流浪生涯๹,第二天拂晓,我敲开门时,人已经离去,箱子和长箫都已๐经离去。这个ฐ故事直到后来才满足了我的不解之谜,因为只有经历过时间,我才会体会到虚无。在之前,我送过长箫携带者一张照片,那是我童年时代的照片,我想,那帧照ั片,应该同他箱子中的那些事物一样收藏在他的箱子里,这个虚拟出的现实,满足了我的某种感官上的回忆。

而那一刻,1้982年拂晓的某个时刻,我却怎么也无法寻找到长箫携带者,我几乎问遍了那个ฐ拂晓我所见过的每一个小镇人,他们都没有见过携带长箫的男人。我来到了金沙江边,漫长的岸边看不到一个ฐ人影,我感觉到了一种似乎被愚弄的感觉,多年以后的一个中午,邮ุ递员给我送来了一封没有地址的信。当我拆开那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了桃源小镇,离金沙江很远了,我拆开信封,一封信笺从信封里被我的指尖触动着。我看见了几行钢笔字:多年以前,我就已以感受到了你是一个不能ม被我所纠缠的女孩,所以我决定放弃你,是因为我对你的爱情。而此刻,我已经翻开了你的新书,我感到很宽慰,因为没有我和你之间的纠缠,我们的关系变成了怀念和幻想。我就是长箫携带者。

没有地址,而且即使有地址,我的1982年已经消失,我的第一次短暂的恋曲已经变成了回忆。直到此刻我才感悟到เ长箫携带者的另一种爱情:他放弃了第二天拂晓醒来时对我们之ใ间的世俗纠缠;他放弃了我和他之间的纽带,他消失得无影无踪,看上去很冷漠,事实上却映现了一种真理:所有不朽之谜都是距离的再现。

1984年流浪似的恋人絮语

红一心一意地想跟一个男ç人流浪,这似乎是她最大的梦想。因此她注定要为ฦ这份梦想而努力。1984年春天,红认识了流浪的吉他手,她一看见吉他手,背着一把破吉从县城客运站走出来时,即刻就被这个场景迷住了。那时候,那个ฐ午后,红正步行到他的县防疫站上班,红是从卫校毕业的,父亲托了关系才将她分配到县防疫站。然而,红对此并不满意,她说她天生就呼吸不了来苏水的味道,她喜欢拎着一只包去流浪ฐ,为此,红经常有意识地经过客运站,看见从客运站走出来的陌生人时,她就充满了幻想。

当我看见红时,她已经跟那个流浪的吉他手在一起了。这件事气坏了他的父母,就在父母想捆绑住她时,她雀跃式的姿态已๐经越出县城的范围,那时候,打电话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然而,只要我置身在办公室准会听到红在电å话中ณ传来的声音,下面是红打来的几次电å话内容,我曾经把它们记在我的记忆中,因为那些片断ษ对年仅20่岁的红来说太珍贵了,而对于我来说,这些碎片似的絮语却像电影的长镜头。

1้984年春天的一个上午,红来电话说她跟吉他手是搭上了一辆货运车出走的,当时,她已经感觉到父亲准备好了一根捆绑她的绳子,因为她跟一个来历不明的、留着长头发的男ç人招摇过马路时,已经给小县城带来了一场嚼舌战争,那些零碎的舌头仿佛充满了韵律,不断地、反复地嚼舌着,所以,她父母已经被激怒了。红告诉我说,她此刻正站站一个加油站的台阶上,借用加油站的电å话与我通电话,她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理解她的女朋友。所以,她想让我知道她的行踪。现在,她饿了,她想和吉他手到一座附近的小镇就下车,走走看看,就是她目前的生活。

1984๒年春天的一个下午,红似乎ๆ激动地抓住了一根电话线,她说她正在一座小镇的供销社办公室给我打电话,吉他手弹了一首歌,感动了供销社的办公室的男人,因此,她可以乘机用电话告诉我近况。她跟吉他手在小镇的一家小旅馆里,吉他手已经吻了他,并发誓说,要带着他走遍祖国的大好河山。她的声音交织着一种炽热的火花,我能够感觉到她陷入恋爱中的年轻的身体在颤动。

1984年夏日的一个早ຉ晨,打到办公室的第一个电å话就是红打来的。她的声音像云雀一样扑动着,她说她现在已经和吉他手到达了一座小城市,她昨天晚上好好地洗了一个热水澡,洗澡的滋味真是太舒服了。这是她第一次进入比县城更大的城市,因而,她第一个ฐ在拂晓醒来时就去寻找邮电所,幸运的是在旅馆对面就是邮电所,她从吉他手的钱包里抽出了打电话的费用,出走以后,她一直在用吉他手的钱๥,她根本来不及带上自己的钱包,当她从吉他手的钱包中抽出一张钱时,才发现钱๥已经不多了。然而,她深信她和吉他手会永远在一起,而此刻,她要回旅馆去了,也许吉他手已经醒来了。

1984年夏天的一个上午,红来电话时,我听见了电话中的雷声弥漫。红说,要下雨了,她刚刚和吉他手发生了一场争执,吉他手出去了。他们此刻已经来到了一座小县城,住在一座小旅๓馆里,吉他手正在这里等候着他父亲从北方给他汇来汇票,这是吉他手第一次等父母的汇票,吉他手和他第一次陷入了经济的危机。因而,吉他手情绪显得有些烦躁,她一说话,说任何话,都可以变成火焰,红告诉我,那座小县城就要下雨,乌云已经罩住了她的头:“你可以不嫁给我,所有你拒绝我的一切,都是命运。”

我把韦送进了县城的客运站,这是一个飘着秋雨的拂晓,举着各种色泽雨伞的男人和女人来来往往地行走着。我举着一把父亲留下的黑布๧雨伞,在很多时刻,在各种场景中,只要下雨,我就会想起父亲所留下的那把黑布雨伞。在车站,因为韦没有带伞,我就把手中的雨伞让韦带走,当客车溅起水洼中的水声时,韦收拢了那把黑布雨伞,推开窗户,朝着我忧伤地一笑,这笑容渗入到เ我的血y之中ณ去了。顿ู然间,仿佛无数的雨丝蒙住了我的双眼。韦走了,韦在一座火车站又上了火车,火车沿着西南铁ກ轨朝前奔驰时,我突然想起了那ว把雨伞,想起了母亲经常暗喻的一种意象:送伞就是送“散”。

是的,我跟韦的缘份已经散了,当他把黑布伞合拢张开时,火车飘来了另一个四川女孩的身影,她坐在韦的一侧,这个ฐ偶然的缘份让韦遇到了一场婚姻的降临。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相遇。从1987年跨越到19๗89年的冬天的那场相遇。在北京地铁出口站开始了,我穿着一件黑红色交织的长大衣,那个冬天,我迷失在诗歌之中ณ,犹如迷失在麦田à的波浪之中;我迷失在地铁ກ出口站,犹如迷失在梦想底处的水草中。

韦,朝着我走来,仿佛想把我拉入她设置的一场短暂的魔法之中ณ,到外是高楼ä大厦,当然也有北京的四合院,我们无声地朝前奔走着,而明天韦就要赴英国。那是狄更斯的故乡,那是简爱和罗切斯特相爱的英国式的山庄;那是弗吉尼亚·伍尔夫投河自尽的英国式的河流;那是盲人弥尔顿的故乡……英国,对我来说是多么遥远啊!

他的左手和右手似乎都在拉着我,北京,198๖9年的北京,从永胜小镇过渡到首都,在寒冷中,我们钻进了一座房屋,必须ี到房屋中去,否则我们会被冻死,必须到เ可以遮挡寒冷的房屋之ใ中去,因此,在他的行李箱中间,当他取出一包香烟时,我看见了那把玲珑的黑布雨伞--仿佛想藏在他人生旅途的节奏之中去。仿佛是一种宿命已经注定归根结蒂似的奔往一种长久的别ี离。

别离可以收藏在箱子里,可以乘着飞机的翅膀飞赴一座飘着著名云雾的伦敦城,它充满一切玄机,充满了一切不解之谜,就是要伴随着韦,一个来自中国广西的男人,不顾一切地前往简爱和罗切斯特的山庄中去。为了约会一场被撕裂似的爱情故事而存在。而在这一切,在首都,一个ฐ来自西南边疆的女子,一个想把自己比喻成诗歌中飞动的羽毛的女子,无຀力地垂下了双臂,她已经没有任何力量改变这种命运了。

在箱子里,我竟然看见了来自金沙江畔的一块卵石,这石子握在手中精巧而悄然无声,哦,金沙江,我的金沙江也要被韦带走吗?

他站在窗口吸着香烟,香烟快要燃着他的手指了,已经燃着他的手指了。而此刻,我将回去了,我将穿越地铁出口,进入环行的轨道,进入我诗歌手册中的幽暗中去。就这样,从1987年跨越1989年之间的别离,除了让韦带走了一枚来自金沙江畔的卵石之外,我们失去了纷纭世界中的一切相遇的缘份,我们失去了一个世俗神话中ณ的碰撞。

从韦偶然发来的明信片中,我能够感受到他在捷克南部ຖ,在爱尔兰的北部ຖ,在意大利,在巴黎效外,在芬兰的踪迹,他已经与很多年以前在火车站相遇的四川姑娘解除了婚约,他除了绘画,写诗之外,正在迷失在他自己的宿命之旅中。

第八章魔法的故事

1966年从鸟身上长出的幼牙

摇晃着一只四环素药瓶的我和小哥哥试图拯救一只鸟儿。有着绿色的翅翼,红色的胸ถ脯的小鸟从松林上往下落下来时正是春天。它有可能是被一场春雨淋湿了身体而生病。在那ว个时刻,我们经常感受到奔跑中的小j生病的情景,当它们萎缩在地上时,母亲总是会取出一只褐色的四环素า的瓶,并晃动着它,用一种悦耳的声音召唤着小j到她身边来,四环素瓶确实让生病的小j获得了新生,因而,在我们看来,那ว只装满了药片的瓶子里具有无限的魔力。

从春天枝头上滑落在地上的小鸟儿被我们捧到胸前,小哥哥启开鸟儿的嘴,把一片四环素药片喂到小鸟的嘴里,再让它吮吸碗里的水,万物都在用类似的方แ式感受生存的那一点儿希望,我们希望通过四环素瓶改变了小鸟的身体状态。哥哥用纸盒做了一只小笼子,给小鸟巢x似的家庭生活时,我看见了那只鸟儿无助的眼神,尽管如此,我们谁也没有预感到小鸟会在一个晚上离开我们。

拂晓时,小哥哥在我之前将手伸进了纸盒中ณ去,而我在床上看着他,我感觉到四周飘忽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似的、不可触摸的恐惧。我感觉到เ小哥哥的手颤๶栗了一下,叫了一声时的危机,于是,我翻身而起,越过小床,越过春天拂晓时的一点点质疑,来到了纸箱前๩。

当我把手试探性地伸进纸箱中时,一种生硬的寒气触到了我的指尖。我叫了一声,并不知道那就是不可改变的死亡。哥哥正慌忙地再次寻找到了那只四环素玻璃瓶子,他的小手晃动着药瓶,母亲在危机四伏的时刻总是奔向药箱,奔向四环素,这唯一的手段仿佛从小让我们滋生了另一种幻想:那通那只小药瓶,我们就能够改变现状,通过那只小药瓶,世上所有的萎顿不堪的生命都可以恢复生机。

然而,当小哥哥敞开纸盒,捉起小鸟儿时,母亲站在一侧宣布说:这是一只死鸟。我们睁大了双眼,所有死亡的东西都不会带来快感,而当小哥哥依然捧着那只小鸟,想喂它四环素า时,母亲再一次宣布说:鸟儿已经死亡了,快把它埋到เ花园中去吧。小哥哥年长我两岁,大约已๐经明白了母亲的意思。而我依然睁大眼睛。1966年,我怎么也弄不明白一只鸟儿死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哥哥捧着鸟儿已经来到了小花园,我们的花园刚刚被春雨所淋湿,因而它清新,它体现出了我童年时代鸟巢ิ似的一个乌托邦小世界。它的青藤曾经绊住我的手和脚๐,而此刻๑,小哥哥已经用锄头松开了一团团泥土。小哥哥捧着的小鸟突然往下滑落时,我伸出手去试图捧住小鸟,小哥哥不断地说:“母亲已经说小鸟死了,它死了,我们就埋了它吧。”

我由此捧住了小鸟,我的手指仿佛是从青藤上长出来的几根纤弱的枝条,很快就已经揽住了小鸟的身体,死亡对我来说只是一个词汇,而当我触摸到小鸟的身体时,我却感受到了冰冷和僵硬。

这是死亡,母亲和小哥哥所说的死亡。即使是那只四环素的药瓶,也๣不可能改变死亡吗?接下来是埋葬它,小哥哥从我手中ณ接过小鸟,他伸长手指,梳理了一遍小鸟的羽毛,然后把它安放在了土坑里。确实,即使是那只四环素的药瓶也不可能改变死亡,小鸟儿转眼之间就消失了。在我们合上泥土之后,我们很快就会遗忘它。不久之后,从埋葬小鸟的地方แ突然长出了一棵幼芽。小哥哥说他将一颗๣葵花籽c进了泥土,没过几天,就有幼芽冒出来了。

我和小哥哥似乎都很高兴,仿佛那只小鸟又回来了,仿佛那只小幼芽是从小鸟的身上长出来的。我们遗忘了什么叫死亡,因为ฦ新生的力量是如此地强大,那棵幼芽迅猛地朝上生长着,没隔多久,一棵葵花籽已๐经开始摇曳,我和小哥哥都没有它长得那样快。而在它底部,那只小鸟的身体还存在吗?这个魔法式的一刻决定了我们收割葵花籽的时刻,松开土,我们已经看不到小鸟,因为它已经变成了尘埃的一部份了。

1967年我的身体,我的伤疤

沿着橄榄树往上爬,金沙江岸上的一片橄榄林曾经是我和孩子们的儿童乐园,当我的母亲在五七干校喂猪时,我和孩子们则在秋天奔往橄榄树,想攀住一棵橄榄树往上爬一直是那时期的小小的野心,它终于像翅膀一样张开的时候,我赤着脚,小心翼翼地跟着男孩们往树上攀援。茂密的树枝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在我赤l的手膀和脖颈上留下痕迹,然而,我却十分巧ู妙地避开了它们的伤害。

终于,我用十分拙笨的方แ式攀上了树中央,它稳固、它飘忽、它令我激动地体现出了我所想象中的那种骄傲:我可以坐在高处往下看去了,在下面,是那ว些不敢上树的孩子们,他们之中有男孩也有女孩;在下面是满地的被我们摇晃而落下的橄榄,它们淡绿色的滚动的身体突然停住了;在下面,是呼啸而去的金沙江水,它像一块带子纠缠住了我的时光。

而此刻,我骄傲地继续想往上爬时,这是个别男孩炫耀的特殊本领。我已经抓住了树枝,只须轻轻地跨起,我就可以完成从一棵树跨到另一棵树的过程,然而,就在这一刻,我的脚仿佛被什么绊住了,我的身体在往下滑落,尽管我已经抓住了一节节枝桠,然而,我的身体依然在往下滑落,而在这种滑落之中,枝杆正在迅速地伤害我的脸,伤害我的手臂,我的腿,我的脖颈,当剧烈的刺๐痛感砰然结束时,我已经滑落到เ了地上。就像我曾经看见过的一只鸟儿从树枝上跌落下来,结局是一身伤痕累累,而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的时间。

我顿ู然间意识到了跌落下来的剧痛,小伙伴们围住了我,在看不到镜子的情况下,他们的目光变成了我的镜子,在他们惊讶恐惧的目光注视之下,我意识到了我脸上的伤痕和脖颈手臂上的伤痕,伙伴们陪我回到了五七干校。

当母亲从猪栏中站起来,急促地奔向我时,我从母亲的目光中再一次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母亲抓住我的手疼爱而无限怜惜的表情告诉我:我已经是一个遭遇到灾难的小女孩。此刻,母亲把我送到干校的诊所,诊所的医生用酒精帮助我消毒时,我只尖叫了一声,不过,我相信,那尖叫的声音所有人都听到了,包括在金沙江边上的淘金人。我的第一声尖叫,可以从诊所绵延出去,因为ฦ它是我人生中遭遇到疼痛的无法忍受的一声尖叫,而当我正准备第二声、第三声尖叫时,我用牙齿咬住了嘴唇。我想,我小小的年龄在那个时刻已经寻找到了抑制尖叫的能力,因为在第一声尖叫发出时,我已经感受到它的穿透力以及绵延出去的原始力量。如果我继续尖叫,我就不会咬破双唇,一个人的成长正是从疼痛或抑制疼痛的过程中寻找到技巧ู的。

抑制难以忍受的疼痛的遭遇依然需要完美的技巧。在那一刻๑,我来不及想起任何场景,依靠我嘴唇的嚅动,某种亲密的技巧ู使我感受到了牙齿与牙齿之间的碰撞,唇与唇之间的碰撞,在它们互为结合之后,尖叫的声音顿然间就被抑制ๆ在自己的口腔深处了。

灼痛的感觉过去之ใ后,是疗伤期,我伤得很重,所有l露的肌肤都留下了伤痕,有些伤痕很深,像小小的沟渠,而有的伤痕相对浅一些,然而,对于我来说,在疗伤的时间里,经常会感觉到เ灼痛感。为此,我希๶望那些伤痕能够尽量地变成伤疤。当我独自坐在金沙江边的沙砾时,我就会轻轻地揭开那此纱布,怀着对伤痕的好奇感受,同时也心存着结疤的希望。我的手小心地揭开纱布时,我看见了粉红色的肌肤上留แ下了一些难看的痕迹,当我的手把已经变得干枯的伤疤揭开时,我想起了那些充满伤痕的松树、橄榄树、茶花树、杜鹃树,它们显赫的伤痕告诉我一个ฐ真谛:用不着害怕身体上的伤痕,用不着一一地去揭开伤痕,总有一天,它们会彻底地从我的肌肤上消失的。

从那ว以后,我似乎就慢慢地遗忘掉了这些伤痛的存在。只有在洗澡时,我才再一次面临着审视这些伤痕的时刻。不过,随着岁月的缓慢的节奏,我发现那些伤痕已经在我成长的r体上慢慢地消失了。就连疤痕也逐渐地淡化,这个ฐ魔法告诉我:通过时间,人遗忘了疼痛。

19๗70年迷失方向的羔羊们

有限的回忆在这一刻๑绕着松针叶在旋转出去,它越过障碍,越过门口一堆堆废旧ງ瓶,越过镶嵌在墙壁上的风景,带着我回到一片细雨飞溅的树林之间。1970年在金沙江畔的一片森林深处,我和几个孩子曾经迷失了方向。我们变成了一群幼小的羔羊们,不知道何处寻到回五七干校的路。

出行时,我们虽然遇到เ了一片乌云,然而,我们并不在意,在那些时刻,我们要么往金沙江畔跑去,那些布满仙人球的小路,那些沙石累累的小跑,曾经激起过我们脚踝中的一阵阵欢快的旋律;我们奔往山坡时,身体朝上仰起,与奔往金沙江的姿态形成了明显的对比,前者可以俯瞰一条河流的深邃或遥远,后者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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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亲密到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