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唯从底下站起来，攀上两级床梯，趴在夏小舟的床边高深莫测地瞅了他半晌。“你说……是不是还是当年那个事？”
“对……对不起，刚才您和女士点的是什么？”“大杯拿铁，大杯卡布奇诺。”
“那我想要你拥抱我。”
他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发现脚麻了，腿也沉重得迈不动。半年以前的夏天，那ว个快乐่奔跑的孩子好像根本就不是他。他终于承认已经过去快半年了，如果夏末真的想着他，一定会找到这里的电å话号码，他会给他打电话，会安慰他，会跟他说让他等着他。
在回到家以后，平生第一次说谎的阴影始终笼罩在小舟的心头，他真的后悔过，他担心夏末会生气，更担心说谎的孩子会遭到莫测的惩罚。
有次他们出发的很早，他坐在摩托车后座上抱着夏末的腰，足足坐了很久，经过了山间的稻田，许多村庄，看到慢悠悠干活的人，他从峡谷上看到了雨林高大的树木和谷地下的河流——只是一瞥他们又回到เ了乡野间的小路上。
“我今天就想学游泳。”
在飞机上夏末帮他把小鸭行李箱放进了行李架，让他坐在最靠窗的位子上，又立刻๑扯出加厚的运动夹克和裤子让他套上，在飞机的超低冷气里他穿的暖和舒服。他扣好安全带靠在夏末的怀里，看着舷窗外的地平线慢慢倾斜。
他穿上雨衣，套上雨鞋，突然搂住夏末的脖ๆ子不让他站起来，夏末干脆又把他抱起来，“几天没见着哥哥了，是不是想哥哥了？”
夏妈愣了一下，他准备好的许多安慰和劝哄的话一下子被截住了，她惊讶地看着小舟，感到一丝失望。她以为ฦ孩子会对他们有些感情，会舍不得走。毕竟这段时间他们都很喜欢这个孩子，看他跟在夏末身边的时候也很快乐，要把他送回去她还挺难受的，可是没想到孩子就是孩子，没个ฐ长性，转念之间就抛过去了。
“你在孤儿院的时候，有人打过你吗？”
夏末弯腰把他抱起来，抱着他一路走到小区的喷水池边，清凉的水雾在夏日里带来一丝清凉，“哥哥给你讲一件小时候的故事好不好？”
小舟浑身发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แ，做了一件他八年人生历程中ณ从没敢干过的事。他冲上去重重推了胖小孩一把，男ç孩正唱得高兴，没想到那个ฐ没妈的内向小孩突然敢打他，他脚底不稳，摔向了书架。脑袋重重地在书架上磕得“咚”一声，不过比这个还严重的一件事是，他撞在了一艘军舰模型上，那艘船摔在地上，拦腰裂开，炮筒也折在地上。
“每个小孩都要表演。”小舟闷闷不乐地强调了一遍，“才艺展示。”
小舟咬着嘴唇不吭声了，两个小女孩好脾气地没生气，互相看了一眼，先说话的小胖孩似乎相信了夏末。她关心地问小舟，“那ว你找到เ哥哥了？是不是你原来跟哥哥走散了，现在找到了？故事里都是这样的，是吧，然然？”最后一句话她转向了斗ç篷小女孩。
高考结束几天以后的一个下午，小舟像平常一样放学出门，班主任突然叫住他，让他排在等待家长接送的孩子队列里。小舟搞不清楚谁能来接他，但是老师也没功夫管他怎么เ想，自从班上的一个小男孩在放学时候跑到楼顶上去玩之ใ后，每次放学的时候班主任都有点神经衰弱。
“那这个ฐ是二儿子？看着好聪明，不像那ว对夫妻生的啊。”夏末捏了一把小舟的小软脸，看着小孩怯怯的模样可爱得要不得，顿时觉得还是不足兴，凑上去在小舟的脸蛋上咬了一口，把孩子咬得“嗷”了一声，夏妈冲过来又给了儿子一拳，把他也捶得“嗷ç”了一声。
夏老太太被逗笑了，虽然硬做个ฐ愁苦的表情，也藏不住眼里的乐，“谁嫉妒我这个傻老太婆，嫉妒你婆婆还差不多。嫉妒她有你这么个ฐ好儿媳妇，我那些儿媳妇全加一起都不如你。你没事还能来看看我这个姑婆婆，她们呢，只有听说我要给她们分钱了，她们脚力才快呢。”
他先感谢了小舟，说了很多。那不是大人的敷衍，很多话他反复说了许多遍，很真诚。他说小舟比同龄人更像大人，这算是一句表扬吧。
他没有多想，就按照时间表担负起了照顾病人的工作，虽然大部分工作对他的年龄来说都太吃力了。他没有多嘴，所以保姆虽然最初对他有些戒备，但随后就不把他当回事了，偶尔还会在他的养父母面前夸他懂事。等到主人听不到เ的时候，她们更愿意逗他完，问他知道不知道自己的养父母多有钱。她们叹息着他多有福气，等到那ว个脑子坏掉的胖孩子没了，只剩ທ他一个的时候，他就不是养子了，是真正的儿子，有一大片家业等着他呢。
夏小舟也坐了下来，记忆中的夏末绝不会露出这样紧张的表情。夏小舟的视线低了一些落在夏末的胸口，他已经做好了失望的准备——夏末没有那么เ好，他很失望——或者反过来，夏末对他很失望。不管是哪种失望，这就是最后一次见面。
夏末的视线却不客气地在他的身上游走，他不知道夏末在这沉默的两ä分钟里能ม从他的外表上看出多少东西。
“算起来，你今年十八岁了吧？”这是夏末问他的第一句话。
夏小舟面无表情，视线低垂。
夏末的手指交叉在一起，甚至他的腿在桌子底下紧张地移动了一下。
他试探地说，“你可能不记得了，但是在你小的时候，我们曾经见过面。”
夏小舟抬头迅速地看了夏末一眼，在夏末的眼里看到เ一片幽深，夏末的语速很慢，脸部的线条绷得很紧。
“我有一点印象。”小舟故意说的淡漠，不说不记得，却不在意忘记，这样更显得那些事对他来说无足轻重。他看着夏末的眼睛，现在那双眼睛在他的记忆中越来越清晰，还是个孩子时他曾经羞涩地盯着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说傻话——幸福院的阿姨ถ说我就长了一张不高兴的脸。
“哦。”夏末轻声应了一声，此后就是一阵长长的沉默，好像再没有话可以说了。
店里已经没有其他客人了，小舟的同事们在将要下班的轻松气氛里一边说笑一边打扫卫生，跟小舟这边凝重的压抑格格不入。
良久，小舟意识到夏末在看他的眼睛，那几乎就是记忆中熟悉的温和目光。不知道他怎么还能这样若无其事，在十年没见面之后。
“身体还好吗？”
小舟怔住了，不知道如何回答，也没有想到เ是这样一个问题。
“唔。”他听见自己้发出个ฐ单音，恍惚了一阵子，回过神来觉得不太像话，加了一句清晰的回答，“还好。”
他说话的时候夏末看着他的神情很认真，闻言眼角眉梢都柔和起来，不像刚才绷得那么紧ู。“那就好，你好像太瘦了。”
小舟咬住了下唇。
夏末也似乎找不到เ其他开口的机会，但是对视的目光没有再移开，能说的话很多，但是却无从谈起。
同事拿着拖把出来开始擦地了，小舟忽然意识到时间到了，虽然他什么都没能说出来，这样很是遗憾，但是该过去的终于能够完美地过去，他需要的也许仅仅是这样一次结尾。
他思索着要不要站起来去帮助同事打烊。咖啡馆里一直慵懒吟唱的爵士女声沉默了下来，流畅地滑过一串钢琴独奏，如同夏夜中天倾泻的银河，夏小舟回过神来发现夏末在那瞬间跟他一样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