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挺得比军训还要直。"ิ
他微启嘴巴，有些呆愕。缓缓站起来问："ิ你问我？"
门外何心眉正发挥着极大的好奇对六指颈间延至衣领的刺青寻问底，语声朗朗。陈婉手上剥着橘子，静坐着听他继续："认识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犟驴脾气，认定了的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我早知道又能怎样？是不是我的、命里注定。不甘心也罢，怕你上当也罢，站在我的立场不能说话，越说越错。"
何心眉嘟囔着蛋糕都变炸弹了。陈婉听清楚后莞尔，问她："ิ下午有没有课，我和你一起回去？"ิ
秦昊脸色顿时黑如锅底，不发一言。
"有。"
秦昊脸上被她手肘一撞，火气也上来三分。一只手扣住她手腕，一只手托着她腰打横把她抱在腿上，"我折腾？我折腾？我好心当驴肝肺了我，我低声下气分分秒秒的哄你我容易吗我？给我坐好！"
"没多少了。"她扬扬手上的单子，"ิ你先回去吧，我也就这点，发完了就回去。忘记和你说，我今天最后一天。"
他定睛看她一会，才微蹙眉头问："打完斋就赶和尚？怎么เ说我也顶ะ着日头陪了你一下午不是？你是怕你同学看见我？我就这么เ见不得人，上不了台面？"
陈婉记得老辈人提过李家，那是当年朱雀巷乃至济城有名的大户人家。整个家族搬走之ใ后，老房子被分划ฐ给好几家共住。最近似乎听说李家人又回来了，重金买下了李家大院。
过了许久，听见他站起来的声音，以为他是不耐烦先进房间，却不料他走到身后重新坐下来，再没有其他动静。只是坐在身后，只是静默着陪她聆听此起彼伏的夏虫吟唱、如鼓蛙鸣。
"这一次，你们家老头子的压力不小。洪浩林在济东省内的关系盘错节，不是那么容易扳倒的。"这一轮换届，又是一轮残酷倾轧的开始。
"来，跟舅碰一杯。喝了早点睡，今天可累坏了。"
第二次又是如此，只是前奏多了一顿饭，来到他家后她看书，而他很诡异地一直在另一间房里看电影。她去洗手间时发现一只粉红的新牙刷，再低头，自己脚上的拖鞋分明也是新的，hellokitty的猫脸和毛巾架上那条新的一样。她瞪着并列的粉红粉蓝两条毛巾足足有半分钟，最后选择无视。
"他很适合。"方存正喃喃重复，"ิ那是谁和我说跟我平实安稳地过日子也挺好的？是谁答应过给我三年时间的？说完话转头就忘了还是一直在逗我玩？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没文化、做的事不是正道，你没那个心思就别给我希望别ี哄我开心！"
他语气中些微的愠怒让她皱眉，强压不快解释说："他送了我舅妈回去还来的。你怎么还没走？"
"ิ我出来的晚，人多又乱，没顾上仔细看。不过都是平头，有几个ฐ纹身的。带头的穿黑背心，外面套了个褂子。"ิ
"小宇今年开始懂事了，回来二话不说就进房温书，半夜才熄灯。"舅妈笑眯眯地。
秦昊说完眼前光影一闪，他反地避开，床头柜上的台灯被她连线拔起，然后是撞墙坠地的碎裂声。见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俏脸凝煞，眼中几欲喷出火来，他心里似悲似喜，似酸似怅。"ิ不知道他做不做秽碟子，做那玩意儿来钱更快，判起来更重，我记得是十年以上。"
他轻轻抚她一侧微肿的脸厐，低笑连连，压抑着欲望而沙哑的声音说："知道什么叫禽兽？这样才算。"说完脸上已经被她吐了一口唾沫，他似笑非笑地，恶意地抵住她缓缓研磨臀部，"清高？骄傲？在我看来女人就是女人。"
秦昊半晌才定下神来，悻悻说："爷没碰过你，下药的是洪建学。昨晚上我去的时候你已经神智不清了，从医院出来后也不知道该把你往哪儿送，这才带回家的。"见她一侧脸惨白得没半丝血色，一侧脸被他打过发红微肿，他痛悔自己方才力气大了点。
她没有那个混账的电话号码，想起认识的人里唯一与他有关系的宋书愚。电话拨过去，问说："ิ宋老师，能找到秦昊不？"ิ
"饱汉不知饿汉饥！也不体谅体谅我这个ฐ没尝过鱼翅鲍鱼的可怜人。话说，你那天见的是谁？这么大排场？"
宋书愚笑得肩膀颤动，过了一会才止住问："ิ对人好会被咬了舌头？"
其实在帝都，象秦昊这样的第三代是不敢太过嚣张的。无数双眼睛紧盯着，谁敢给自家老子找麻烦？所以派系之间的倾轧只限于暗处。到了地方，虽然局限少了些，但是象他们这种出身"红色家庭"的孩子，从小耳濡目染的是讲政治讲谋阳略，没人会傻到把自己的弱点端入明处授人以实。
"谢谢。"陈婉低声说。
从没见过他如此狰狞的表情和狠厉的语气，陈婉楞了一下，"我舅舅……"说话间带了缕哽咽，秦昊心里一软，平时张牙舞爪的她遇上事也只知道哭而已๐，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放软了语气哄她："乱哄哄的，你这会进去能找见人？你乖乖站在别动，我去找。"
陈婉义愤填膺，说："不是东西！还有这样无耻的人？干嘛要守着他，你有好工作，能养活自己和盼盼，完全可以再找个好男人，找个真正珍惜你的。"
"方老二就不讨你厌？黑社会混子，长得跟沙袋似的，除了打架有力气其他有什么好？瞧你天天板着脸的正经样儿，说起谎来眼皮都不带眨的。什么邻居哥哥好朋友，哄我哄的可欢实，见了人跟猫似的，也不嫌腻味？"ิ昨天晚上他们两个ฐ在东大门口黏糊了足足十多分钟，走时她还一步一回头频频回首。在他面前唱十八相送呢？靠！
陈婉只当是宋书愚一个ฐ，没料到秦昊也在。放慢了脚步，就想着找理由推搪了开溜。何心眉却一把拉住她小声嘀咕："我还说吃他个倾家荡产，宁小雅个笨蛋怎么找校门口的四川火锅啊？吃到何年何月才能吃穷他？怎么也该是鱼翅海鲜才对。"
"又多了个脑残的。书卷气？浊世公子？我只闻到เ狐臊味。"ิ何心眉嗤之以鼻，"看人要看本质懂不懂？不说了，打饭去。晚了红烧排骨就只剩ທ汤汁了。"
何心眉睁开眼，嘿嘿直笑，"有娱乐神不是我这样的，应该是回来头一天就大众传播：据可靠消息：济城目前最大的豪华ktv老板娘是东大金融系200——"ิ
吴乐雅笑眯眯跟在后面，"我知道你住套间，分我一间房就是了。"
"我在帝啊。"陈婉还有些莫名其妙。
"烦。"那边顿一顿，"我是不是就陪女人逛街的命？回来几天天天逛，也不嫌脚๐疼。"
"算起来不小的数，你真出？"陈婉小声问他。
东大这两年随着社会发展颇为重视商学院的建设，博导和其他任教的老师都是学术界赫赫有名的人物，连教学大楼和图书馆都是才落成不久的，所以东大在附近几个省的高校中居为翘楚，学生的整体素质相当不错。同宿舍的几个女孩看衣着打扮都有比较好的家境，陈婉一年到头就是三条牛仔裤ไ和两条裙子轮换着，她倒不为此自卑与尴尬。甫入校园伊始，她就告戒自己她和别ี人不一样，她们可以迟到旷课、玩游戏谈恋爱，尽情享受轻松的大学生活。她不可以，她没有资格。她的未来掌握在这几年间，将来是否能有好的工作好的人生，能ม否回报舅舅舅妈一个安详的晚年，要看她努力到เ什么程度。不仅如此，她也不愿意把生活费用的压力转嫁到舅舅身上，毕竟明年小宇也要上大学了。
陈婉粉脸涨得通红，又羞又恼，和舅妈交代了进厨房看看，转身进了后面去。
"我这儿也放贷款的啊。新项目你该不知道吧，利息和银行一样，你要借钱到我这借好了。"ิ
小宇猝不及防，捂着头，"有话好好说不行？又动手！"说完又咕哝："也只有方存正那个ฐ被虐狂才受得了你，换了我早踢你进清水河了。"ิ
秦昊呵呵笑出声，"江磊和你开玩笑的，别当真。我们又不是混道上的，要别ี人的胳膊腿做什么เ？这样，你把江磊今天的医药费给结了，这件事就揭过不提。我才来济城几个月，说不准哪天还会去你的场子坐坐，今天也算不打不相识，当作交了你这个朋友。"
所以当时发现了底下几个蠢蠢欲动打算自立山头他并不着急，他只是使人辍着其中叫唤的最厉害的关胖子，跟了大半月，知道关胖子和他小姨ถ子有猫腻时他差些笑出声来。随后没几天，关胖子的姨妹夫半夜回家捉奸在床，从厨房里抄出来的菜刀还没举起来，门口冲进一帮凶神恶煞般的人物，手上都是铁锌水管直往关胖子双腿上招呼。关胖子惨叫一声，再次痛醒过来发现自己赤身躺在省医院门口，腿折了，流着血的地方伸手一，少了一个睾丸。
那几个晓事，不等他发话已经鱼贯走了出去，还回头对着老大挤眉弄眼的。方存正也不管陈婉寒着脸，犹自笑着，"帮忙递条毛巾。"嘴往一张椅子撸了撸。
"看情况决定吧，还没走到那一步。"ิ舅舅沉默了这么久，终于才开口。
"ิ知道有糖尿病的人中了风有多危险不？死亡率是一般—๙—"秦昊脸色由白至青，眼底银光忽闪，喉结梗动，没有再说下去。
"如果真的—&mdaທsh;真的到เ最后一步，我再赶去好不好？说不准等你回到家，你爷爷已经好转了是不是？"他呼吸急促，鼻翼微微震动，扶着车门的手青筋暴起。陈婉有些不忍有些心软，乱糟糟的理不清头绪，不知该怎么办。
"真不去？"
陈婉本能地摇了摇头。他锁住她的目光带着窒息的压迫感，陈婉张口想解释，他却扬手看看表，"那我走了。"她看他走向驾驶座那侧，喊了他一声，却欲言又止。
秦昊打开车门时停下来，隔车相视，她一脸的惶然不安，他将方才心中那ว不能遏阻的怒气一寸寸压下去，但是又有一股无力感升腾而起，自觉狼狈不堪。"如果是最后一面&ุmdash;—"他双手紧握成拳，数次捏紧又放松之后才神色颓丧地说："算了，到เ了我给你电话。"
陈婉默然点头，眼见他尾灯绝尘，她抚顺被风吹乱了的头发，无由地，有抹苦楚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