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叫站着说话不腰痛，你当然不一样。”
萧正宇从甲板上下来，伸长双臂从后抱住她，脸颊擦着她的：“都不问我带你去哪里？”
她沉默不语，萧正宇侧头看她，右边的脸颊贴着椅背，仿佛怕冷那样抱着双臂，形成了一个拥抱自己的模样，偶尔对面有车开过来，灯光飞快的闪过，薛苑白皙的面容就像从海ร里捞出来，接着又陷入蓝黑的海ร洋深处。
张玲莉有时候虽然武断ษ，判断力一流，绝不会说无关的话。萧正以隐约猜测到她想要说的内容，还是从善如流：“你说。”
“头发不对。”
李天明的病房在八层楼，走上去也不是太费力的事情。跟她一起走路上楼的还有不少人，不过随着楼层的渐渐升高，人也渐渐少了。
丁依楠扑上来就要掐她的脖ๆ子。
“但有几件事情我不明白，”李又维又看他一眼，“我爸心脏ู病犯的那天晚上，他手术后单独见了你，说了什么เ？”
回过头来，薛苑现在才发现，萧正宇的眼睛是深褐色，边缘浅，中间极深，最中心处则ท是若有若无的纯黑——这样的颜色让人薛苑想起曾经某天她在某间博物馆里，她走的很累，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觉得此生茫茫，一回头就看到玻璃窗背后的那快玉石，因为纯度极其高，亦相当透明，光泽温润，内敛地夺走观者的视线和思绪。
“不……不，”李天明喘息方定，“不用叫护士，我歇一歇就好。既ຂ然之前有那么多人说过，那我说这句话你也可以理解的。你的模样非常像你妈妈，尤其是眼睛。”
“不是的，你不用在意，你没什么责任，”薛苑费力的辩解，“这是我自己的自作主张，跟你没关系。”
庄闻歌怯生生的“嗯”了一声，对李又维尴尬的颔首：“你们跟我过来。”
察觉到高跟鞋脚步临近，她猛然停顿，果然张玲莉笑着走进来：“你们在说什么เ？怎么我一来就不说话了？”
“我嫁给费启明快三十年，连这个都看不出来，我这辈子也白活了，”费夫人轻轻一叹，“何况你心里不可能ม一点都不知道。上次我回国的时候，就发现不对劲，我不过觉得她眼熟，想看看她到底跟叶文捷有几分像，你就火急火燎地跳出来维护她，生怕我发现什么。”
“我再长大了一点，开始懂ฦ事了，知道他做什么，觉得我爸爸做错了事情。我把他跟我妈妈比较，我妈妈这辈子都光明磊落，可是他呢？中学的时候，我看了些书，道德感强烈得不得了。我愤世嫉俗，开始恨我爸爸，连带着连绘画也恨起来。一旦心理有个疙瘩，就不能再画好。我故意把画画地很难看，连最基本的透视都画不能见人。我跟我爸爸作对，我恨他制造赝品，我恨他用造假的钱养我，供我念书。
曹建平和董江面面相觑。王婶很热情地继续说：“这个时候，那父女俩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后面画画呢。那个ฐ卫国啊，只知道画画。小苑呢，也有学有样的。”
满满一箱子的素描和草图。
“车子在这边，两位请跟我走。”
薛苑眼里的光暗下去，沉默了一会，然后问她：“韵棠，你难道真会相信那ว些一见钟情和灰姑娘的故事？”
“嗯，谢谢你，小薛姐。”谭瑞振作起神，对她笑笑，然后目光就停在她身上，喃喃自语，“为什么你们会觉得不像呢……我是越看越像啊。”
两人认识多年，小事上极有默契，他这个样子张玲莉也什么都有数了，她疲惫的往椅子后背重重一靠，举起左手盖住眼睛，兀自笑了，笑声尖锐，简直不能促听。
唐博刚和李天明的关系就如外界传言的一样糟糕透顶。但郎舅之间的恶劣关系并不影响唐博刚对李又维帝爱。他这辈子结婚过两次，但是没有子女，把手下的所有财产转给自己้疼爱的侄子是人之常情。但让所有人吃惊的是，李又维接手了这么大一家画ฑ廊后无居然只做了两件事情，一是调整博艺的定位，只经营和推广中国当代画家作品；第二就是请来自己的师姐张玲莉出任副总经理。
“李又维，你在吗？”
她一晚上没睡好，很多断断续续的思绪在脑แ子翻来覆去。于是第二天又起个大早，打算去市图书馆继续查找资料é。她心里有事，走得极慢，路过画廊后门，赫然看见萧正宇的车停在后院。她放慢脚步，斟酌着是否进去时，保安主动跟她招呼：“今天不是周末吗？这一大早的，小薛你也来加班啊。”
黄湾点头说：“的确挺麻烦的。具体的方法我也不知道，总之伪造和临摹完全不一样，需要相当高的水平。而且还要有路子，不然也没办法脱手。我是很瞧不起这种人的，扰乱艺术市场倒是小事，那ว种蝇营狗盗的做法，毫无艺德，真叫人不齿。”
“什么เ？”
往下俯瞰，整个市区尽收眼底；略一仰头，夕阳已经到来了。
“这几天你看看这个，”张玲莉指着那沓文件，“拍卖会的资料，参展作品的资料，还有一些要参加拍卖会的欧美收藏家的资料，这几天看熟了，按照以前的例子，每幅画都写份说明文字给我，明天交给我，到时候给主拍人参考。”
在他的压迫下，薛苑无法开口说话。也本无法拒绝。
“去教室看看。”
壁灯灯光落在她的微翘的睫毛上，在眼睑下投下明暗交错的影。这间高级公寓异常安静，显得空调的声音大得吓人，呼啦啦的，仿佛莫名的巨兽在有规律的呼吸。
薛苑用手笔划着画ฑ布的大小，语气连贯的一口气说出来，与此同时她密切的观察李天明的脸。他不是个表情丰ถ富的人，脸上的一直没有丝毫改变，只是因为ฦ灯光的晃动，显得他的皱纹奇特的减少，还有偶尔的白发亦更加眩目。
一直面无表情得堪比机器人的萧正宇这时才笑了笑：“当然。”
“怎么样？”萧正宇问他，“李天明的话让你有什么感想？”
“人就在门口，已๐经来了。”
“很多人年轻的时都会干一些疯狂的事情，”薛苑接了一句，本意是说他，却不自觉的想到了自己้，立刻转移了话题，“不过我没想到这附近还有这样一家不错的餐厅。”
萧正宇用很低的声音轻声问她：“怎么了？”
“好。”
一句话夸得丁依楠心花怒放。她不好意思的“哈哈”两声，然后说：“什么漂亮的女孩子吗，哪有哪有。”
萧正宇发觉自己心猿意马，很快敛住心神，回答：“是，处理几份文件，现在才弄完。开车出来恰好看到你坐在湖边，就停下来问问。”
丁依楠笑得红光满脸，连她的满头红发都被比了下去：“阿苑，你说这事巧不巧ู。我记得很早你就评价阿湾的画说‘技巧ู熟练，但太过写实缺少想象空间’，今天那个代理商也是这么เ说的，现在想起来，这么些年，你虽然画画不好，看画却是出奇的准。”
“还好，怕您久等。”
闻言，他慢慢叹了口气，没藏着情绪，也不看萧正宇，只看薛苑，直截了当的问：“薛苑，你想好了吗？结婚不是谈恋爱，是一辈子的事情。”
薛苑只能赔笑，诚挚的回望李天明：“好了。”
“那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李天明拍了拍萧正宇，“把国际象棋拿出来，陪我下一局。”
薛苑从来不知道李天明也会下国际象棋，因为好奇，站在病床边仔细旁้边看了一会，她的水平看不出两个人棋力的好坏，只能ม大致判断这局棋还有得下，于是随便拿了份报纸，坐到房间另一头的沙发上看起来。
医院的药水味道是最好的镇定剂，激发了她身体里的疲惫。她没有择床病，但到底换了个环境。萧正宇的那ว张床太大，而且比她之ใ前睡过的床都硬，睁开眼睛时，是并不熟悉的卧室；闭上眼时，被子床单上全是他的味道。陌生的环境中ณ，她一宿没睡好。
此时困意终于冒出个头，她很快就睡着了，头歪了在沙发上。
虽然在下棋，萧正宇的目光却没有从她身上真正离开过，放下棋子后，侧头看她一眼，微笑就在嘴角绽开：“昨天搬家一天，看来是真的很累了。”
李天明其实心思也不完全在棋上，作为长辈，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上次三个人来探病的时候还是一团混乱ກ的局面，但随着萧正宇薛苑两ä个人手牵手出现在他面前，一切情况都明朗了。
他也同样放下棋子，沉声开口：“当年我跟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记得。”萧正宇冷静地点点头。
“你既然坚持要娶她，我看来也阻止不了了。那你就给我记住，不要让她伤心。”
“您也太看好我了，患得患失的是我，这几个月下来，我已经快成了薛苑研究专家了，”萧正宇放低声音，苦笑了一声，“我现在每天都像走在冰面上。她一天不嫁给我，我一天没办法放心。”
“那也是你自找的，”李天明冷冷觑他一眼。
萧正宇沉默很久，才说：“要这么说也是。”
“薛苑是个ฐ好女孩，跟她妈妈一样，”李天明说，“以前她来看我，我问过她，她活了这么เ大，连恋爱都没谈过。”
萧正宇闻言点头：“我也猜到了。”
“你们要结婚，你妈怎么说？”
“我不打算告诉她，”萧正宇停了停，“几个月前她已๐经威胁过我一次，她不会同意这件事情。”
李天明神情有一点恍惚：“我有好些年没见过你妈妈了。看来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倔强。”
萧正宇默不作声地看着棋盘一会，问：“爸，薛苑要找的那幅画ฑ，您有线索没有？”
“我以前就告诉过你，”李天明微诧，“我没有见过，也不知道关于那幅画的任何事情。”
这个答案萧正宇早就知道，因此也没有太过失望，只说，“李又维说那幅画在他那里。从他对画的描述来看，就是薛苑找的那幅。”
李天明相当吃惊：“为什么画会在他那里？”
“不知道，其实我也私下查过那幅画很多次，所有的渠道都找过，完全没有线索。我问过罗明钰，也不是她给李又维的。我现在可以确定，如果他那幅画真在他手里，绝对不是最近得到的。”
父子俩对视一眼，李天明微微挺直了背，苍老的脸上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无可奈何的表情，他是真的老了，眼角的纹路和斑白的头发非常醒目。他看上去还有些佝偻，到底是个ฐ六十多岁的老人了，而且又是大病之后，什么事情都那ว么力不从心，连思考也是，仿佛比以前慢了一拍。最后也只能无奈的长叹：“这倒是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