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海深处掩了张美人榻，暄姸斜倚在那，整个ฐ人沐浴在淡金色的光中，眉间微蹙，神色迷离。一柄团扇欲落未落，半遮住她的面庞，三千青丝如瀑般垂泻而下，似锦缎般熠熠生辉。
暄姸愣了下：“的确如此，修纯，今日玉淑妃所说的那一番话，你如何看。”
暄姸狐疑的望了望二人，瞧见玉淑妃温和一笑，朝着庭前挑了挑眼角眉梢，她掀开帘ຈ子，暄姸望出去，竟瞧见庭前齐整的立了一溜的太监宫女，随着玉淑妃“啪啪”数声击掌声，这些人四散而去，在庭前枝头早已๐空落落的树上，挂上了各式艳丽ษ逼真的绢花，给这荒芜寂寥的深秋，添上了融融春意暖色。
月华如水轻泻，在她身后拉出纤长的暗影，暗红的宫墙在夜色中ณ幽幽远去，一片永寂。
话音方落，太后就已携了玄霜的手，缓步行至前殿，皇后一见太后身影，竟猛地跪下，不住的抽泣。斜眼瞥见清扬亦立在太后身侧，哭声竟大了几分。
“你倒是忠心护主ว，可知欺君罔上是死罪吗。那真相究竟如何，朕自是心中明了的，皇后，你真是朕的好皇后，竟给朕备下了那ว药，果真是思虑周详。”
“盛怒之下，皇上有那样的旨意，也属情理之中ณ。”玉淑妃浅笑宽慰着，指尖一刻不停，飞针走线绣着的个香囊，不时的放在清扬身侧比了比，低声续道：“皇上也知暄姸的性子，一向心软，见不得旁人受委屈。暄姸入宫以来，见着皇后一直抑郁寡欢，不由得心软，故而帮了她一把，只是这法子不合规矩。”
“不死不休，好啊，本宫等着你，只盼着你能活到那ว个时候。”彤妃随手折下庭前的一枝丹桂，娇็嫩的花迎着夜风弥散出阵阵透骨的暗香，她眯起双目，细细嗅了嗅，转而轻笑道：“贵嫔这里的丹桂都格外的香呢，只可惜开的再好也是枉然，迟早都是要谢的。本宫想告诫贵嫔一句，莫要以为有点子恩宠，就可以无所顾忌，贵嫔向来聪慧，会明白本宫之意的。”
一阵风袭过，祉岚单薄的跪在那，瑟瑟抖着。
“娘娘所言甚是，不过嫔妾宫规甚严，是绝不可能出此等丑事，想来是娘娘误听人言，抓错了人吧。”暄姸亦是不卑不亢，那一线线金色的光映上她的面庞，原本柔和的轮廓隐隐泛出凛然不可欺的光景来。
众妃嫔登时花容失色，自顾不暇的四散而去，声声尖叫划破夜空，那ว火势借着呼啸而过的风愈燃愈大，一时间，火光染红了天，就连那原本冷清的月，亦沾染了诡异的红晕。更有数人的衣裙被火点燃，灼痛不堪的在地上翻滚，那撕心裂肺的尖叫令人寒颤。离火势较近的映昭容瘫坐在那瑟瑟抖，竟挪不动一步，火已๐点燃了她的裙角，眼瞧着就要烧起来，暄姸见状冲上前去将火踩灭，命修纯扶了她向外跑去。
“我听说过，似乎被先皇捧到了极点，宠上了天，几乎把那后位给了她，不知什么缘由最终作罢，似乎是因忧思成疾故去的。”
玄霜解开敷在画轴之ใ上的红绳，徐徐展开，只展了一半，瞧了一眼便面色大惊，低声喝道：“从哪里捡到的，还有旁人瞧见吗。”
“你二人何时变得如此熟络，朕竟一点也不知晓。”清扬嗅了嗅茶香，旋即摆在案上，负手行至鎏金香炉前，那燃了蘅芜香，袅袅白烟随风逝去，他指尖微动，腕间垂挂的檀香珠串窸窣作响。
修纯怔仲的瞧了窗外许久，极力掩住泛起微澜的眉目，极力躲过暄姸า探究的神情，指尖不易察觉的绞着帕子，不多时已有些潮湿的印记散开，半响后才道：“先帝妃嫔众多，许是哪个妃子闲来无事琢磨的，打时辰罢了。”
“若是没有那青梅竹马的情分，想来皇后也不至像如今这般放不下。”修纯叹道：“后来不知什么เ缘故，四皇子的王妃成了旁人，上官家的小女儿竟一直未嫁，言道非卿不嫁。本来此事可以就此作罢的，谁料王妃竟是个薄命的，不久之后竟难产而死，故而旧事重提，可四皇子是个ฐ长情的人，对故王妃情深意重，不肯立继王妃，就这样又耽搁了数年，终是没能抵过圣意，立了上官家的小女儿为继王妃。”
祉岚瞧了眼窗外，那白花花的日头照在青砖上，灼热目光有些刺痛。她沉凝半响道：“小姐真不该把那衣裳给她，平白让旁人捡了便宜。”祉岚颇有些怨气的续道：“她穿了小姐的衣裳，在上林梅苑抚琴，引了皇上去瞧她，误以为是小姐在抚琴。这不，一连六日都是她在承宠。”正说着，宫门外颇有些人声鼎沸，不待暄姸吩咐，祉岚便出门去看，不多时，便和修纯进了殿，颇有些愤愤不平道：“我当是什么事，不过是造个池子，还这般兴师动众。”
暄姸抿了嘴笑着，命祉้岚捧了新า制的茶，韵贵嫔一嗅便觉出不同，眼中闪过些诧异，正欲询问这茶里怎有股子别样的芬芳，暄姸便笑道：“妹妹尝尝，这茶是用淑妃姐姐宫里的黄金香柳上取得露水沏的。”
皇后命人奉上了茶，是旧年的陈茶，水色微微黄，茶香亦不那么เ浓厚，暄姸不经意间微微皱了眉头，只是那情绪一闪而过，快的不曾被旁人瞧见。她问道：“皇后娘娘传嫔妾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那ว对眸子闪动，眉眼如丝，掩口轻笑道：“如此荒诞不羁的传言，只能骗骗姜尚武那个ฐ好色的莽夫罢了，连彤妃都瞒不住，只不过，依我看，彤妃未必和其父是一条心。那ว个上官的行迹，也命人盯住了，不要到最后，让他坏了咱们的事。”
天气渐渐炎热的紧，每到此时，凤鸾宫里那ว一片朦胧若幻影的金黄色渐渐成了娇嫩的鹅黄色，层层叠叠遮天蔽日，和那ว时时出现的斑á斓晚霞一同垂泻，闲庭信步的在天边流淌，如一汪金水般踟躇在寂寥的宫墙深处，浓墨重彩的添上一抹艳丽，偶有些善于低吟浅唱的鸟儿隐匿身影声声婉转。有风拂过，那片鹅黄泛起涟漪，细细看下来，竟瞧见些嫩红枝条细细密密，随风翩跹，枝繁叶茂，遮出大片的阴凉，溢满芳香怡人的气息。
暄姸极力甩开他的手，清了清声音，说道：“皇后有一子，文妹妹有一女，淑妃姐姐有一子一女，这宫里位分最高却膝下无子的，就只有慧姐姐了，想来不会有人有异议的。”
凌淑媛拉过她的手，说道：“宏儿还不足两岁，丢下他一个人，实是可怜，我与姐姐相交不深，可妹妹在王府时就知道，姐姐是个ฐ难得的好人，皇上又一向重你，妹妹走后，宏儿就托付给姐姐照顾，望姐姐成全。”说着竟挣扎着要从床榻之上下来跪下，暄姸急急扶住她，说道：“妹妹切莫伤心，姐姐应下就是。”暄姸生生咽下了没有说出的话，蒋太医料理她的身子，怪不得她会长病不起，如今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你的嘴还是如以前那样刁，只一下就品出来了，茶叶还是往日的茶叶，只是这沏茶用的水，是我每日清晨，收集的似开未开的宝华玉兰上的露水，沏出来的茶自然就有股子玉兰香了。”暄姸细细数来，瞧着清扬呆住的模样，轻笑了一声，取了把剪刀细细修剪起指甲，纤细的指甲折断了一支，几欲嵌入肉里，痛得紧。清扬瞧见，说道：“内官监没有拿护甲过来吗。”
暄姸有些不悦的转过头去，清扬笑着掰过她的肩膀，说道：“我等着暄姸这一礼，等了这许多年，终于等到了。”
祁恩妙苦笑一声，说道：“娘娘有所不知，这六宫之事现在是由彤妃娘娘打理，故而立下规矩，妃嫔无需每日前去请安，但是每位新入宫的妃嫔和侍寝后的妃嫔，都需到彤妃娘娘宫中ณ请安。”
暄姸听到这话，眼泪控制ๆ不住的浸出来，双脚๐深深的陷在雪里，如何用力都无法挪动一步，只能任凭厚厚的雪浸湿了她的靴子，她的裙摆，任凭雪片打在她的心上，她想大声呐喊，无奈冲破喉咙的只是低低的哀叹，怪不得皇上不肯饶恕爹爹，背叛，是任何人都不能饶恕的。暄姸า不晓得是怎样走回东暖阁的，只晓得我进门的时候，把祉岚吓了一跳，她忙着替她换上干净的靴子和衣衫，忙着替她擦去满脸的泪水，忙到甚至不及问她一句怎么了。暄姸喃喃的说了一声：“爹爹是爱太后的，是。”
暄姸和宁太医登时愣住，若是事实真是如此，那清雅的遇难也是一场阴谋了。暄姸不由得捏紧拳头，面色苍白。祉岚见状，几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轻言说道：“小姐，不管你如何选择，祉岚都寸步不离。”
祉岚气的也有些抖，说道：“这样编排我家小姐，难道就不怕太后责怪吗。”
那个人影闻言从怀中取出一包东西递了过去。半响过后，这处宫殿恢复寂静。
慈宁宫的东暖阁换上了厚厚的深色帐幔，百合香的味道混在空气中，榻上铺着做工精良的虎皮毯子，案上摆了素白梅瓶，插着几支桂花，院子里种有两棵高大的梧桐树，叶儿有些黄了，零落的飘下来，四周围摆上了含苞待放的菊花，暄妍倚在窗前，冷眼瞧着奴才们来来往往收拾打理，不由得扶上已经隆起的肚子，清雅走时的那句话一语成谶，想到此处，暄妍的眼中又浮ด出水气。祉岚捧着碗血燕在边上坐下，叹了口气说道：“小姐，只一味的哭对身子不好，把这个吃了。”暄妍别过头去，推开祉้岚的手。祉岚叹口气，取出铜镜摆在她面前，说道：“小姐，您瞧瞧，才几日功夫，您都瘦成什么样了。”
暄姸却固执的一摇头，清扬续道：“社稷之事，你就不要管了，清雅的命，朕自会讨回来的。”
这喜事来的太过突然，原来昏睡中听到的那一句有孕不是梦境，暄姸的手抚上依旧平坦的小腹，那里有一个ฐ小生命在一天天长大。
“究竟是谁暗下杀手还未可知呢，怎知就是皇后捡了便宜呢。不过，彤妃倒真是捡了便宜，不仅领了主理六宫之ใ权，且数年间便晋封了妃，果真是隆宠不衰。”清雅沉沉的说道，笑容渐渐敛去。
祉้岚睡意朦胧的来寻她，瞧见她竟没有着鞋袜，有些恼了，说道：“小姐睡不着，也不用这般糟蹋自己้，早晚落下病来。”她一怔，回过神来，才觉出有丝丝冰凉顺ิ着脚底蜿蜒而上，直冷到เ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想起身时，腿已酸麻，勉强稳住身形，祉岚忙轻轻按着她的双腿，她一笑：“还是祉岚最贴心。”
清扬心中浮现一个清寒的身影，愣了愣，提笔写道：
“告诉蒋蕴晨，好好用心照看皇后这胎，其他的，自会有人帮咱们料理了。”女子唿的吹灭烛火，这宫殿一角又陷入沉寂。
“误食红花，刘贵，你着人仔细查验此事，看看这红花究竟是如何混到佩贵人房里的。”玉淑妃意识到เ事情蹊跷，如此吩咐下去。只可惜，红花之事未能查出真相，最终不了了之。清扬回宫之后，对佩贵人也多有安慰，只是佩贵人整日面容憔悴，每每见到皇上也只是哭个ฐ不停，要皇上为其申冤。如此反复，清扬去的次数自然就少了许多，佩贵人由此精神恍惚，最终疯癫而迁居乾西，为人遗忘。
“对了，纤巧ู，那几个有什么เ动静。还有福熙阁的那个丫头怎么เ样。”彤贵嫔细细修剪起盆景花草，偶尔透过窗棂看一眼福熙阁。
韵贵嫔将那香囊紧紧地攥在掌心，复又松开放在榻上，刻意缓了语气说道：“今夜之事甚是奇怪呢，往日的杨王府旧人，就剩了淑妃姐姐还得宠些，可皇上竟也没有宿在她那。姐姐，彤妃也曾承宠多时，你可知为何始终没有皇嗣吗。”
暄姸瞧了瞧四下里皆是可靠之ใ人，对韵贵嫔微微颔，韵贵嫔低声续道：“刚ธ开始，彤妃每次承宠之ใ后，皇上都会赐给她一碗参汤，实则是不让她有孕的药，后来，许是彤妃知晓了什么，皇上便把这药给撤了，不久太后又赐给了彤妃不少熏香，里头竟有分量不轻的麝香，姐姐你说，如此之下，她怎会有孕。”
暄姸想到那日，彤妃命人送来的熏香，登时明了了一切，掌心中泛起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韵贵嫔没有觉察到เ她的不安，续道：“姐姐，你说这回，彤妃知道吗。”
“怎会不知呢，彤妃在这宫里，也不是一天半天了，且不说害人之心有几分，这防人之ใ心，她定不会比旁้人少的。”暄姸徐徐叹道。
更漏声声，时辰飞逝，转眼竟到了子时，修纯等人把精捡好的五谷干果放在锅中，用文火慢炖，暄姸า笑道：“修纯，莫不是真的要炖到明日一早吗。”
修纯和祉岚笑着点头，祁恩妙说道：“主子，这可马虎不得。”
韵贵嫔有些困意，正要起身离去，暄姸却拉住她说道：“妹妹今儿个就在我这睡吧，也好明日一早，就能尝到我这的腊八粥。”
瞧见韵贵嫔点头，祉้岚服侍她在里间睡下，不多时，她便已睡得深沉香甜，暄姸见状，低声对修纯说道：“那熏香，皇上几时拿走的。”
“就在前几日，主子睡下了，李总管过来拿的，还说不要惊动主子，免得主子忧心。”
暄姸沉默不语，心下却是明镜似的，想来是清扬为着那ว日她所受的惊吓，对彤妃妥协了些什么，否则，自那次之后，她的日子又怎会安稳到เ现在，她心下有些不忍，清扬身为帝王，纵有万般的身不由己้，总会竭尽全力护她周全，想来，也确是做到了当日，她入宫前所提的那ว约法三章。而她，面对清扬时，多半是淡然甚至是冷漠的，再坚不可摧的心，也经不起她日复一日的伤，念及此，她怆然的一笑，耳畔传来些白梅微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