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信封上的文字已๐经明确无误地告诉他,他的一个一起长大的伙伴死了。信封的落款处印
厢房里焦急不安。现实里安放在床前的便桶在梦里不翼而飞。无休止的寻找使梦中的谭博痛
占有我的生活。他会用他粗俗的手来拍我的肩膀,然后逼我打开临河平房的门。他会躺到我
上,他心神不安地站住了脚,然后才朝那ว边的女孩望了一眼。他看到เ女孩此刻๑正看着自己,
了。那个时候我的那辆解放牌,不是后来这辆黄河,在一条狭窄的盘山公路上,把一个孩子
撞到了十多丈下面的水库里。我是没有办法才这样做的。那时我的卡车正绕着公路往下滑,
在完成了第七个急转弯后,我突然现前面有个ฐ孩子,那孩子离我只有三四米远,他骑着自
行车也在往下滑。我已经没有时间刹车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向左或者向右急转弯。可是向左ุ
转弯就会撞在山壁上,我的解放牌就会爆炸,就会熊熊燃烧,不用麻烦火化场,我就变成灰
了。而向右转弯,我的解放牌就会一头撞入水库,那ว么笨重的东西掉进水库时的声响一定很
吓人,溅起的水波也一定很肥胖,我除了被水憋死没有第二种可能ม。总而言之我没有其他办
法,只好将那孩子撞到水库里去了。我看到เ那孩子惊慌地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那ว双眼睛又
黑又亮。直到很久以后我仍然记得清清楚楚。只要一闭上眼睛,那ว两颗又黑又亮的东西就会
立刻跳出来。那ว孩子只朝我看了一眼,身体立刻横着抛了起来,他身上的衣服也被风吹得膨
胀了,那是一件大人穿的工作服。我听到了一声呼喊:“爸爸!”就这么一声,然后什么也
没有了。那声音又尖又响,在山中响了两声,第二声是撞在山壁上的回声。回声听上去很不
实在,像是从很远的云里飘出来似的。我没有停下车,我当初完全吓傻了。直到卡车离开盘
山公路,驰到下面平坦宽阔的马路上时,我才还过魂来,心里惊讶自己้竟没从山上摔下去。
当我人傻的时候,手却没傻,毕竟我开了多年的卡车了。这事没人知道,我也就不说。我估
计那孩子是山上林场里一个工人的儿子。不知后来做父亲的把他儿子从水库里捞上来时是不
是哭了?也许那人有很多儿子,死掉一个无所谓吧。山里人生孩子都很旺盛。我想那ว孩子大
概ฐ是十四五岁的年龄。他父亲把他养得那么大也不容易,毕竟花了不少钱。那孩子死得可
惜,况且还损失了一辆自行车。
这事本来我早就忘了,忘得干干净净。可是我儿子长大起来了,长到十五岁时儿子闹着
要学骑车,我就教他。小家伙聪明,没半天就会自个转圈子了,根本不用我扶着。我看着儿
子的高兴劲,心里也高兴。十五年前小家伙刚ธ生下来时的模样,真把我吓了一跳,他根本不
像是人,倒像是从百货商店买来的玩具。那时候他躺在摇篮里总是乱ກ蹬腿,一会儿尿来了,
一会儿屎又来了,还放着响亮的屁,那屁臭得奇奇怪怪。可是一晃就那么เ大了,神气活现地
骑着自行车。我这辈子算是到此为ฦ止,以后就要看儿子了。我儿子还算不错,挺给我争气,
学校的老师总夸他。原先开车外出,心里总惦记着老婆,后来有了儿子就不想老婆了,总想
儿子。儿子高高兴兴骑着自行车时,不知是什么原因,神使鬼差地让我想起了那个十多年前
被撞到水库里去的孩子。儿子骑车时的背影与那孩子几乎一模一样。尤其是那一头黑黑的头
,简直就是一个人。于是那件宽大的工作服也在脑中ณ飘扬地出现了。最糟糕的是那天我儿
子骑车撞到เ一棵树上时,惊慌时喊了一声“爸爸”。这一声叫得我心里哆嗦起来,那ว孩子横
抛起来掉进水库时的情景立刻清晰在目了。奇怪的是儿子近在咫尺的叫声在我听来十分遥
远,仿佛是山中的回声。那孩子消失了多年以后的惊慌叫声,现在却通过我儿子的嘴喊了出
来。有一瞬间,我恍若觉得当初被我撞到水库里去的就是自己的儿子。我常常会无端地悲伤
起来。那事我没告诉任何人,连老婆也不知道。后来我总是恍恍惚惚的。那个孩子时隔多年
之后竟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叫我难以忍受。但我想也许过几年会好一点,当儿子长到十八岁
以后,我也许就不会再从他身上看到那个ฐ孩子的影子了。与第一次闯祸一样,第二次闯祸前
我丝毫没有什么预ไ感。我记得那天天气很好,天空蓝得让我不敢看它。我的心情不好也不
坏。我把两侧的窗都打开,衬衣也敞开来,风吹得我十分舒服。我那辆黄河牌出的声音像
是牛在叫唤,那声音让我感到很结实。我兜风似的在柏油马路上开着快车,时是六十公
里。我看到那ว条公路像是印染机上的布匹一样在我轮下转了过去。我老婆是印染厂的,所以
我这样想。可我才跑出三十公里,柏油马路就到เ了尽头。而一条千疮百孔的路开始了。那条
路像是被飞机轰炸过似的,我坐在汽车里像是骑在马背上,一颤一颤十分讨厌,冷不防还会
猛地弹起来。我胃里的东西便横冲直撞了。然后我就停下了车。这时对面驰来一辆解放牌,
到了近旁我问那司机说:“这是什么路?”那司机说:“你是头一次来吧?”我点点头。他
又说:“难怪你不知道,这叫汽车跳公路。”我坐在汽车里像只跳蚤似的直蹦郏源懿环
杪穑亢*来我迷迷糊糊地感到右侧是大海ร,海水黄黄的一大片,无边无际地在涨潮,那海
潮的声响搅得我胃里直翻腾。我感到自己胃里也有那么黄黄的一片。我将头伸出窗外拚命地
呕吐,吐出来的果然也是黄黄的一片。我吐得眼泪汪汪,吐得两ä腿直哆嗦,吐得两侧腰部ຖ抽
风似的痛,我想要是再这样吐下去,非把胃吐出来不可,所以我就用手去捂住嘴巴。那时我
已经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条宽敞的柏油马路,不久以后我的卡车就会逃脱眼下这条汽车跳公
路,就会驰到前面那ว条平坦的马路上去。我把什么东西都吐光了,这样一来反倒觉得轻松,
只是全身有气无力。我靠在座椅上颠上颠下,却不再难受,倒是有些自在起来。我望着前面
平坦的柏油马路越来越近,我不由心花怒放。然而要命的是我将卡车开到平坦的马路上后,
胃里却又翻腾起来了。我知道那是在空翻腾,我已经没什么可吐了。可是空翻腾更让我痛
苦。我嘴巴老张着是因为闭不拢,喉咙里出一系列古怪的声音,好像那ว里面有一根一寸来
长的鱼刺挡着。我知道自己又在拚命呕吐了,可吐出来的只是声音,还有一股难闻的气体。
我又眼泪汪汪了,两腿不再是哆嗦而是乱抖了,两侧腰部的抽风让我似乎ๆ听到两个肾脏在呻
吟。苦的口水从嘴角滴了出来,又顺着下巴往下淌,不一会就经过了脖子来到了胸膛上,
然后继续往下展,最后停滞在腰部,那个抽风的地方。我觉得那ว口水冰凉又黏糊,很想用
手去擦一下,可那时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看到一个人影在前面闪了一
下,我脑袋里“嗡”的一声。虽然我已经晕头转向,已经四肢无力,可我知道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