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都要死了的人还嘴硬，靖北王不会知道你死在郑国的刀下，他会认为是姜国的摄政王管辖不利，”那人瞧上了宿年脖子上挂着的锁心锁，“这金锁看上去价值不菲，反正都要死了，不如……”
杜若连忙掀开车帘，不禁皱起了眉头，眼神严峻。夜色中冷兵器散寒光，而且为数不少，暗中尚且不去算，明着的就有五六十名之多。
玉印的光泽温润无比，触在指尖便如一泓缓缓流动的青水。他已经不记得，当年那场政变尊严被狠狠地践踏，受伤倒在斐山的浅溪里是什么滋味。可是，这个世间有比这更难受的滋味，终有一天他会一一尝过，让他痛得无力微笑。
君问雪淡淡说道：“在冰窖避暑。”
“快看外面，姜王巡行呢！”
我陪着小酒不理世事三年，从未用过异术，我本以为这辈子都能简简单单地过下去，未曾想今日又要催动窥心术。我从易琉璃的心中ณ，窥测出小酒的所处，立刻离开了烟雨楼。
我本不信，老师已经达到“宗师境界”，已经能被时间遗忘，不受岁月蹉跎，怎会死去？难道，就连宗师也难脱生老病死？
夜里，我与小酒同榻而眠，她喜欢睡里边，因为这样她就不会从床上摔下去。
隐约听到几句他们之间的对话。
当时，我委实看不出他是什么高人，更看不出他跟天心宗有什么关系。唯独看上去与普通人不同的是，他不是一般的又脏又臭，身上那股酒气就跟跌倒酒缸里去似的。
“先生年纪比你大。”
左侄子略๓有几分沉不住气，破口大骂：“看你长得不错，竟然如此不讲理！”
宿年一向痛恨战争，可战争也不是她所能控制ๆ的，只好不做评价。说来也怪，打仗时士族子弟一般能花钱免去兵役，看如今看来，街上倒是士族子弟极少，偶尔看见几个身材特别胖，“怎么士族子弟也参军了？”
君问雪一脸不悦，“何必待她如此好，等到百年之后，谁还会刻意去记得？你自己送，我没这个功夫帮你讨好你家小媳妇儿。”
“这两ä位女子的容貌可记得？”
宿年接过苹果，轻轻地咬了一口，口齿不清地说道：“烨城，一问天心。”
宿年觉得，容钦这一招实在是精妙无比，在外人看来是容钦๔不愿娶妻，甘心守边。暗地里，他拿到了边塞数万的兵权，堂而皇之地从挂名的小侯爷，成了掌握兵权的龙城侯。看来，他是下了死心，定要称帝不可。
宿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掉脑แ袋的事有人做，赔本的事没人做。”
“证据就是那素า白衣角，还有上面染上的佛香。也许是巧合，非要让我知道凶手到底是谁，偏偏让我现了一件缺了左ุ袖衣角的白衣，听我宫里的婢女说，这是王妃你的。”宿年垂下眸子，想必容钦早就知道了凶手是谁，却不敢说出口，所以昨夜他会因行烟烟的死而如此伤心。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把长不盈寸的匕，刀鞘是铜质的，上面却雕着繁复的葬海ร花图案。拔出匕时有一阵寒光，与普通匕无异，唯独这把匕的刀刃特别锋利ำ，锃光瓦亮，比容钦送宿年的铜镜照着还要清楚。在接近匕的柄的地方，烙着一个“止”字。
宿年着实一惊，只见容钦甩开侍女搀扶着他的手，大骂一声：“滚！给本侯马上滚！”侍女吓得连忙逃走。
慕彻不过是臣子，不得多言。慕彻的皇弟——慕恒，从小就缺乏安全感，年少时担心被废太子，稍微大些了又担心被废帝，所以，他能做的就是把身边一个一个疑似可能ม伤害他的人砍下头颅。如今，正好轮到慕彻。
诧异之余，宿年还是干笑几声上前去与他打招呼，命杜若泡了一杯茶，沏好了茶，慕彻却没有喝一口。
“我真是后悔，交友不慎！”他将五个ฐ金铢放到桌上。
“当然记得！你那句话一说出口，气得我差点就不想死了！”宿年一时激动地大拍桌子。
延珩宫是安排止殇的住处。
这风韵犹存的女人头上一朵金色的海棠绢花，一身大罗裙，有着繁复花纹的腰带将她纤细的腰肢勾勒得极尽妖娆，涂着红色蔻丹的手白皙如粉，嗔道：“七爷前些日子忙什么呢？叫我们姑娘等得望穿秋水，真是没良心，可怜宿年家烟烟……”
对于这场命案，牵扯到的还有璇玑阁的花魁——行烟烟。据说，行烟烟姑娘正巧在那晚酉时在此唱曲，更奇怪的是，她一连好几次进出摘星楼。连带着随她一同来的舞姬ภ都被关入了靖国大牢。
“没什么，不过是些琐碎的小事。”他淡淡说道。
“小姑娘，要不要算一卦？”
“我在外面等了一个ฐ时辰了，刚ธ才还说是在吃早ຉ膳，现在居然说还没起床，她到底在干什么？”容钦勉强喝了一口茶，等了片刻任然不见宿年出来，一副忍无可忍的模样，不顾男女之防，硬是闯进了里屋。
“琰城，怎么办……”心里涌ไ上一股酸楚，宿年原本不想哭，可是眼泪这种东西，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不知为何，宿年一看见他就觉得安心，就觉得不用再忍了。
止殇的容颜越显得出众，风吹起他的衣角，整个人都缥缈难测。这就是宿年苦苦爱了四年的人，他从来不会为任何人而停留。他的不屑，恰到เ好处，正如行云与流水般从容。
穿过漫无边际的长廊，四周的牡丹在灯光下显得雍容华贵。宿年绞着自己้的衣袖，思潮起伏。倘若遇到止殇，她该如何安然自若地和他对话？
“眼神。”宿年和他异口同声说道。
摘星楼是十年前建成的，那时慕彻不过十岁，还没有被分封为诸侯王。当时的靖国君主姓商，为了取悦自己的一名青楼ä出身的姬妾，特意造了如此宏大的建筑，取自李白的“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之句，为人唏嘘一时。如今，人去楼空，君侯伊人今何在？
止殇燃了一根火折，九重塔内被淡淡的光照亮，他一步一步走向第九重。向前走十五步，转弯左转再走十五步，那里便是钩弋的墓室。他用火折点燃了琉璃灯，墓室被错落的火焰映得通明透亮。
双方แ都呆住了。
直到晚上，这才消停下来。
“钩弋？”他的声音像当年一般，相比较之ใ下，沙哑了许多。
他慵懒地躺在躺椅上，微微闭着眸子。穿着单薄的紫色衣服，胸口微微敞开，墨色的长披散着。这副情景，竟让宿年想起了止殇，虽然过去了一段时间，可是依旧历历在目。
此时，杜若的脸色已经惨白，那双眸子看着青绿色的印章，嘴巴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这里已经开始下雪了，不似南方那般滋润美艳。用一个ฐ“苍茫”之词来形容再好不过，浩浩荡荡，似有气吞山河之势。
莫衔明白宿年的心中所想，说道：“我听说，你们姜国有个ฐ规矩，历代接手国家的继承人，一旦ຆ失去一寸土地，就不能ม葬入王陵。他若是称王，你就成了亡国奴，按照ั宿家的祖训，死后要挫骨扬灰。”他不想让你挫骨扬灰，所以，永不称王。
宿年认识上面的字迹，那是止殇的，他写了一手行云流水的行楷，字体有一种难以驾驭的气度。宿年喜欢他祭文的开头几句：丙辰年十二月十二，祭吾妻宿年。
他说，一切安好。
在一望无际的夜色中ณ，望向最北端的斐山，那ว里埋葬着她。
“这是公主生前偷偷在须弥宫开小灶时的用具，公主年幼时经常服用御医院开的药膳，不得服用其他的食物。每到半夜都命奴婢几个为她偷偷煮夜宵，顺便分奴婢几个一碗。如今公主ว逝世，奴婢正要将这紫砂锅送还御膳房。”
宿年死在十二月十二，那ว天正好下着一场大雪，足足下了七天七夜。大雪纷纷，氤氲了他的容颜，看不清他的表情。待到这场大雪完全消逝，她——宿年的故事就这样草草地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