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有把话说出来,丁松年就伸手塞她的说话:“请出去,这儿没有你们的事。”
“我今夜有约。”
仇佩芬就取笑我说:“丁松年突然放你几天假期,我们可要值班呢!这样吧!”一石二鸟,嘱杜太组个游船河,把丈夫及儿女都赶上船,来个一网打尽,男ç人大可以照谈他们的生意,孩子们又有伴,我们乐得交差。“
冯日堂整个人呆住了,不发一言。
躺在床上由得人家替我做肌肉推拿,作为运动是舒服得多了。
如果埠内十大富豪,个个晨早到维多利亚公园去耍太极,而不上深水湾打哥尔夫球,情况或会改观。
情景似乎凄凉得近乎可笑。
太戏剧化了罢,仿似一夜白头般令人难以置信。可以在转瞬间,不只是璀灿归于平淡,且是热闹变作清,多情幻化无情。
辗转难眠,我伸手抓起电话来,摇去给大嫂,我说:“是我!”
对方叹一口气:“除了你,半夜三更摇电话来的人,还有谁?”
语气的无奈,好比刺骨的寒风,直灌我心。
“我摇的电话还算是我娘家的吧?”我气了,这样回她的话。
“曼,你不明白你大哥的习惯,床头电话一响,他醒过来之后,以下的半晚就休想再睡了,我看,你是真的越来越多心了,这样子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难怪仇佩芬对外头的朋友说,你成了她的一个ฐ大包袱,不管你不理你,就得顶个不仁不义的恶名,管你理你呢,日日要陪着无所是事,愁眉不展,往下发展,怕自己也要闹神经衰弱…”
我没有待她讲完,已๐经挂断了线。
如果我决定再自杀一次的话,这一次就是完全出于真诚,别ี无其他用心,只想了却残生罢了。
真诚应该是无敌的吧,事出于诚,成功在望。
问题是,我是不是真的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生无可恋甘为鬼,世上还有什么เ人与物,是我放不开的?
然,如果放得开,那又何必要死?
翻来复去的想,只得出一个结论,就是生也为难,死也无谓,真真正正到了生不能ม生,死不能死的境界。
日与夜对于我是完全颠倒过来的。
整晚的不能入睡,一直胡思乱ກ想到天明,才累极息一息,这一息绝对可以到日上三竿。补给了精神体力之后,又再在清醒的时刻重新า伤心过!
这个循环,令自己不自觉的变为废人。
今天,醒来对镜一照,吓得什么似,根本不欲形容这么个彻头彻尾落难人的形相,恐怖有若鬼魅。
我抓起手袋,披了件外套,就冲出街外去。
这才醒起,家里的司机被丁松年的母亲调派到เ她家里去了,为着丁盎山跟她住,司机要侍奉孩子上学。
我干站在大厦门口达十五分钟之久ื,才截到一辆计程车。
罢下那辆计程车的是住我们楼下方แ宅的一个佣人,见了我,也不打招呼,瞪着眼,看我似看怪物。
一个被丈夫、儿子、娘家、朋友遗弃的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之后,依然走在人前,是有点新闻价值的。
我慌忙的钻进计程车里去,闭一闭眼睛,怕泪水冲出来。咬一咬牙,回一回气,我嘱司机把我载到理发店去。
最低限度,仍打算忍辱偷生的时期,也要把那头胶着腊着、完全没有了发型的头发,打理得干净一点。
这也是个走出屋外去的上好藉口。
阿顾依然走过来问:“丁太太,要修甲吗?”
我点了点头。
从前,阿顾一边修甲,一边晓得讲一些我爱听的说话,这天,她完全缄默。
我禁不住问她一声:“你的亲戚调到เ包装部去,工ื作得还愉快吧?”
阿顾懒闲闲的答:“啊,他没有再在丁氏上班了。”
“这最近的事吗?”我问。心里头一凉,是不是丁松年离弃我,就连我曾推举过的员工都要赶尽杀绝。
“是。”
“为ฦ什么呢?”
“丁太太,你知我知,天下人尽皆知,这是个ฐ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世界。今时不同往日了,我的表亲在丁氏会有什么前景呢,刚好马太太来修甲说起马先生的百货店又开了分公司,我拜托她介绍了表亲一份文职,收入暂未如理想,但最低限度安全,做人何必敬酒不饮饮罚酒,自知进退是应该的!”
我默然。
洗好了头,那理发师把单子递给我之后,说:“丁太太的车子来了没有?”
我随口答:“没有,车子有别用,我坐计程车来的。”
理发师的面孔出现个恍然而悟、不言而喻的颜色,慌忙答:“对,对,这儿很多计程车经过,并不难找。”
一种被全世界ศ人都认定已然日暮途远的委屈,使我整个ฐ心觉得翳痛。
人们的想当然,定了我永无翻身的死罪。
我离开理发店,走到外头的街道上,茫然无措,异常失落。
一直的向前走,熟悉的环境,却给我一个异常陌生的感觉。心上只有一个观念,到什么时候才走到เ尽头,才会停下去,知道自己的目的地。
第32节
忽尔,行雷闪电,滂沱大雨。
我以为是幻象,然,当我一头一脸一身都披着雨水时,我才知道是不变的事实。
太像丁松年突然跑到我面前来,要跟我离婚。我自以为他跟我开玩笑,原来不是的,清醒时已是一身是血、是泪、是痛苦、是悲哀、是无奈!
我直挺挺的站在雨中,享受着雨点大滴大滴的打在我脸上所生的微微痛楚,因为它在呼应着我心上所承受的折磨。
“快上车来,你这样子要闹肺炎了。”
我似听到人声。
是有一辆汽车停到我身边来,车门打开了,伸出来一张皎好明艳的脸孔。
我认识她吗?
无法想起来,眼前其实仍迷糊一片。
“你一定要跟我上车去。”有人在推我,终于把我弄到เ汽车上去。
无端端的,一坐到车上,我就放声啕哭起来,脸上的湿濡是雨又是泪。
“人生的委屈何其多,总要过去的。”对方给我递了条纸巾,再说:“到我家去喝杯咖啡,息一息吧?”
到她家里去?她是谁?是虎是狼又有什么相干,一口把我吞噬,感激的还是我。
事到如今,谁要我?谁收留我?我就跟谁?难得世上还有人肯拾起人人都扔之而后快的废物。
我坐定在那间漂亮的书房内,捧着一杯热咖啡,喝过几口,回过神来,才看清楚对方,那ว张熟悉得来带点陌生的脸。
“是杨真太太?”我轻喊。
“叫我宝钏,那是熟朋友称呼我的名字。”然后她笑了:“你或会认为我们还不致于太熟络,不要紧,很๙快就会有个ฐ突破。我相信缘份,在贫童筹款委员会上,我们相识是缘份,今儿个ฐ在街头碰着你也是缘份。”
“对不起,太失礼了。”
“别这样说!”她拍拍我的手。“如果人在旅途洒泪是失礼的话,我们天天在干失礼的事。不是吗?眼泪是一定不停在流的,有的是泪向眼中流,有的是背人垂泪背人愁,有的像你,干脆在青天白日的人前洒泪,各适其式而已。”
“不,有些人很幸福,他们拥有他们需要的一切。”
“那些幸福,也是以代价换回来的,在付出代价时,我告诉你,一定要流眼泪。”
周宝钏说这话时,神情的坚决,令我骇异。
“幸福常在我心间、常在我手上,一定只在乎ๆ自己,不可能ม在乎人。”周宝钏的语调和平却肯定。
我有点发呆。
身边从没有人像她那ว样子对我讲话。分明是给了我莫大的鼓励,却并非诃谀,亦无夸大。她的道理有效地给人信心,引导人思考分析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