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哽咽的呼唤，划破书房凝结的空气，叶启楠的手生生停在门把上。
爱比尔一个人去了美国，说是要出去静静，也许会回来，也许……
“父母大人膝下，跪禀者叶琨。”
“珣儿呢？”叶启楠问五太太，仿佛除了公务儿子最大。
李处长拿手中的手帕擦了擦额头的虚汗，两个月前，二少因为办事不利、贻误军机被送来这里重打了五十棍子，如今叶司令又亲自押送三少过来，早闻叶帅御子极严，可他是这军法处，又不是叶家的刑堂？司令大人喊打喊杀气势汹汹，可真要是一不留神伤了这些小祖宗们，倒霉的还是自己。
雨萌抬起头来提醒父亲：“我们放暑假呢，不用上学。”
爱比尔和朋友疯够了，坐到他身边陪他喝酒，拉他去舞池跳舞。叶琨不想去，觥筹交错的灯光晃得他头晕，留声机里依依呀呀的小夜曲让人昏昏欲睡，空气中弥漫的烟味、酒味、女人的香水味更让他消沉，正想找个借口推脱，远处走来为海蓝色制服的侍者，对他们躬身行礼。
叶珣腼腆ດ的笑笑不可置否，拾起身旁地上的1้924问：“可是k9๗8k的初度比24式小得多。”
“慢着！”席先生叫住转身欲走的叶珣，将戒尺递给他：“这个搁在枕边，再给你一晚的时间，明日我再来查，再这样生疏的连不成句，自己拿着它来见我，错一字一板子，绝不姑息。”
五太太却盯着叶珣红肿的眼睛：“珣儿，你哭了？”
“三少爷，”叶启楠换了鞋、净了手，阴阳怪气的对叶珣说：“您请吧。”
叶启楠抿了抿嘴唇：“珣儿，你今天受了什么刺激，往常不是这样的？”
“五哥……”叶珣不自觉的小声呢喃。
三太太一边为ฦ儿子上药，一边用帕子抹着眼泪，呜呜咽咽不住的抱怨，心疼的拿棉签手也抖：“明日非要讨个公道了，那野小子犯错与你有什么相关，替他挨打，他也配！”
“爹……”叶珣急忙抓住父亲的衣襟：“爹不讲理，都说了是我的错，为什么打二哥？”
叶珣拾起靠枕蹭到父亲身边坐了，讨好的笑笑：“没写完呢，南京要开五全大会，先生这两天忙，没空管我。”
父子二人一站一跪就是一个钟头。冰凉的地面让膝盖痛的麻木，手臂酸痛难忍，叶琨渐渐开始颤抖，冷汗从鬓角往下流。
叶启楠一个茶杯扔过去，叶琨侧头躲了，茶杯砸在墙上，溅起水花。
小可为他披上一件黑呢风衣，就听见楼道里传来女人的哭叫声，东西撞击栏杆的“砰砰”声，叶珣穿上风衣出门去看，就见隔壁住着的五太太母子探头出来。
太太们一头扎进洋行，为宝宝添置衣物用品。爱比尔送来一张可爱的婴儿床，衣服、玩具一堆堆从洋行往叶家搬，看得出十分用心。云洁却显得忧心忡忡，从叶琸出生后就经常早出晚归，甚是神秘。
“老爷，不在餐桌上教训孩子！”大太太按下欲作的叶启楠，笑吟吟的为ฦ叶珣夹菜：“珣儿，你爹是为你好，从昌州回来瘦了多少，还不好好吃饭，身子要坏的。”
“混账！打不服你这一身反骨，恐怕有一天真敢造反了！”鞭子破空，一下下抽在叶琨身上，清脆的皮鞭声回荡在书房。叶琨握紧拳头扶了墙，指节被攥得白，父亲的话一句句炸响在耳畔，抽在他的心里，比鞭子更狠，更疼，无休无止……
“司令，叶琨一人做事一人当，陈济是我拉去的，他不去自然就要回司令部报到，司令必会派人阻拦，这一来许文峥也葬不成。”
叶珣倒也没把身上的伤当回事，男人嘛，一点伤算得了什么，特别是伤在最不该伤的地方。见父亲从药箱中摆出瓶瓶罐罐，叶珣不情愿的趴回床上，只觉得一双大手将他松垮的睡裤拉下一段，脸上有些烫，他相信父亲并不纯粹为帮他弄药，多半还是怕他被这声音所影响，这样一来到让满腹疑问的他无从开口。
“搀和？你该不会怀疑我也参与许文峥叛变了吧？”叶珣赌气，见父亲不说话，进一步逼问：“你把陈济哥派到昌州ะ，是因为信不过二哥，想要牵制ๆ他？”
叶启楠只撂给叶珣一句话：“一个小时，回房洗漱更衣，到书房来见我。”便随六太太上楼ä去了。
“哥……”叶珣看着叶琨摔门离去，心里不是滋味，异常难受。
二人皆是一惊，刚要出门去看，已๐经有副官慌忙闯进来
飞机渐渐降低，他试探着往下看，比想象的要简单，他看到了青城机场。然而机场被人封锁，他无法降落，只能在上空盘旋着，给自己้一定时间思考。
“我就是想，”爱比尔哽咽着，擦了把眼泪，半晌才说出话来，“想和你在一起，哪怕是去天堂。”
挂下电话，陈济招呼了叶珣跟上，利ำ索的戴上帽子手套出门，门口已经候了军车。
“……陈哥，”叶珣感觉有点别扭，“冒昧的问一下，您跟我二哥是……”
“二叔，喝茶。”陈济亲自奉茶给叶启楠，司令也改口为二叔。陈济站在一旁垂侍立，其他人哪敢坐着，纷纷借口退出去。
未等爱比尔反应，令一只大手突然伸到眼前。
“但是仿佛那个刺客不受控制了，”叶瑄显得有些不解，“在会议上，那人步步杀招，若非警戒森严，真是要取卢秉正性命的。”
“还敢乱动，我把你拖去楼下打！”叶启楠一声断喝，叶珣真不敢再动，只能由了父亲打一巴掌骂一句，“说你不听，不服，顶嘴！倘若今天你这小命交代在这，爹怎么เ办？爹的性命断送在这，青城怎么办？”
叶珣咕哝道：“记住了，司令，以后办事三思而行，先想想会不会让您知道，再……”
会议室，叶珣站在父亲身后，却看叶琨同众人打过招呼，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面色沉静，眉头都不皱一下。叶珣咋舌，这人是没有痛觉怎么？
“吴妈，我是男人嘛，就算不为了父亲，也要为青城的百姓负责的。”叶琨说。
入夜，接送雨萌和叶珉的车停在大门口，雨萌拉着弟弟进门，一路叨念着：“长没长嘴，长没长腿！打不过会不会跑，会不会来告诉姐姐……”
忿忿的将自己摔在沙上，“啊……”叶珣呻yin一声从沙上弹了起来，痛苦的拧着眉，小心翼翼挨着沙边坐了。
叶启楠脸色逐渐阴沉，吩咐一旁赶来的瞿副官：“叫叶珣去书房候着！”
“那没关系，爹让着你。”说话间，瞿副官已经将棋盘棋子端进来。
一只枕头飞来，将小可砸到เ墙上。
叶启楠目光望向大太太，大太太拉着雨萌笑了摇头，示意小雨萌没有受伤。
叶珣看完报道方才豁然，二哥叶琨为ฦ平民愤示意警察署收押钱金铎，原因是指使手下打死两名佃户，草菅人命。如今出来的匪寇，是叶瑄可以安排，找了那ว领头的出来顶罪，不知许了什么好处，那ว人对外称自己与钱金铎毫无干系，只因贫困潦倒，召集十几人冒充钱家手下到青崖滩佃户家打劫，一时忘记年前青崖湾涝灾，多数农户家徒四壁，还要靠青城财务补贴度日，两ä下闹僵，便闹出人命。钱金铎也声明，钱家也算青城富户，何苦取之尽锱铢，让佃户们作难，今后愿提供经费，组织保安团，保护这一带水土百姓。
缓缓的在茶几前跪下，两只手背在身后搓几下，迟疑了不舍得伸出来。
“听春桃说，这次，栾姐夫误会姐姐欺负了他那‘宝贝’，趁了酒劲儿，竟然拳脚相加。”
大太太添给叶珣一块奶油三明治，叶珣忙接过来道声谢。大太太说：“珣儿，你爹特意嘱咐厨房做的，法国请来的厨师，看看吃得惯吗？”
叶珣怔了半晌，低头看到凌乱的衣服，忽而想起昨夜的点滴，隐隐约约，却也让他面红耳赤，他哗啦一声掀开被子，心里骤然凉了，床上的一片狼藉不堪入目，点点处血刺得眼睛生痛，脑แ中顿时抽空，没了主意，机械的抓出套衣裤套上，飞下楼。
院子里响起春桃的哭声，门口围了几个打扫的下人，大太太坐在沙上啜泣，用丝帕沾着眼泪，叶珣的心随着哭声越如乱麻，要出去看个究竟，被瞿副官拦了规劝：“三少，司令在祠堂等着。你这都自顾不暇了，还顾了旁的啊？”
叶珣无奈，转身往祠堂去。猛地推开祠堂大门，父亲在供案前上香，明灭的白色蜡烛将祠堂照得昏暗，让人窒息。
叶珣轻脚过去，离父亲几步远处站下，兀自回忆着昨晚的事，每一个模糊的片段都令他欲死后快。
叶启楠转过身，扬手一掌，将叶珣抽的一个踉跄。
叶珣羞愤的瞪着父亲，父亲再生气，也从没扇过他耳光。
叶启楠似也觉得后悔，嘴上却质问：“依家法，荒淫无度，纵欲□，是什么罪过？！”
叶珣咬咬牙，转身去墙角取了棍子捧给父亲，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杖毙。”
“你……”叶启楠被噎堵的无话，夺了棍子扔在一边：“怎么回事，给我说明白。”
“那要看您怎么想我，您把我当做淫贼，我也狡辩不成君子。”叶珣愤愤的说。
叶启楠刚欲开口呵斥，门外响起梁管家沉闷的声音：“老爷，司令部来电话，南京急电。”
叶启楠带叶珣出了祠堂，却给他下了禁足令，叫人看了他，不能踏出房门半步，春桃被关进了柴房，惑主大罪，决不能ม轻饶。
叶珣这样被人带回房间，他将自己锁在卧房里，李姐上来收拾了床铺，叶珣将自己埋在沙里，闷声不响，任李姐如何安慰，也不肯动一动桌上的早餐。
李姐要端走昨天留下的汤碗，叶珣突然跳起来，叫她把汤碗放回原处，一动不许动。李姐只得诧异的抱着被褥离开。
叶珣举起汤碗来端详，剩了一个汤底。想想昨夜的荒唐事，便觉得羞耻万分，阁了碗在桌上，倒在已经换洗的干净床褥上，烦躁的难受。
叶琨过来的时候，叶珣正对着Tina的书信呆，分开的三年间，他们通了无数封信件，厚厚的三打，被叶珣放入盒中珍藏。
叶琨蹙眉责怪：“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父亲最恨这个！”
叶珣没说话，烦躁的扔了一打书信在桌上，出沉闷的响声。
“也怪我，让你去什么聚餐，酒后1uanx，也不全是你的错。”叶琨缓了缓语气：“可你不该是这么没分寸的人啊。”
“我怎么知道，就是浑身难受，我以为是Tina，我脑子都乱了！”叶珣几乎崩溃。
叶琨的眼神落在那只青花瓷碗上，叶珣不留神撞了桌子，淡黄色的汤底泛起几圈波纹。叶琨看了眼写字台上丝毫未动的早餐，指着瓷碗：“这是你喝的？”
叶珣随意答：“醒酒汤，昨晚喝的吧，我老觉的不对，除了床单，别ี的都没让动。”
叶琨腾地站起来，脑中闪过父亲一年前说过的话：“问你那ว个半疯半傻的娘啊，一心要做叶家的少奶奶，嫁过来才现你伯父命将不久，真是走火入魔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一碗参茶，一碗参茶就有了你！”
“一碗参茶……一碗醒酒汤……”叶琨叨念。
叶珣奇怪：“什么？”
“没什么，留แ得好，这屋里的东西别再让人动，特别这碗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