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干什么？”叶启楠明知故问道：“我一直在床上躺了养伤，赖不到我的头上。”
正说着，祠堂大门被推开，叶珣慌忙直起腰来规规矩矩跪直，一阵脚๐步声后，屁股上被不轻不重踢了一脚，似乎不满他罚跪偷懒โ，叶珣被这一脚踹的扑向前面，又赶紧爬起来。
五太太听得有趣：“然后呢？”
叶琨摇头：“先生说，年轻人读庄子，容易消极避世，消磨了斗志。是琨儿闲来自己翻看的。”
“秦河！”叶启楠唤了正束缚六太太的下人，将手里的枪交给他：“把孩子抱出去蹦了，抱到门外去，别脏了我这块地！”
一入冬，气温骤降，叶珣本来就有些感冒，整天昏昏沉沉的。父亲不停的说教嗡嗡的响在耳边，看他累的筋疲力尽倒在沙上，手里的藤条也尽数落在写字台上，出瘆人难听的声音，但没过多久，叶珣便昏睡过去，没了知觉。
“好事好事！”大太太大喜，对叶启楠说：“红鸡蛋我得亲自去煮ุ，家里上上下下都得分上。”
六太太不语，低头吃饭。三太太不依不饶：“不过话说回来了，子嗣不争气，也赖不得肚子，谁叫这口叼舌毒的都是丫头命！”
陈济拉了把挣扎着起身的叶琨，两人一前一后站在面向墙壁站好。
“叶珣？”陈济最先现他站在走廊上，没心没肺的拉过他关切的问：“还好吧，没害你挨打吧？”
“我又不是聋子！”叶珣被哭笑声吵得心烦意乱。叶珣对宫闱秘事向来不感兴趣，后院里那ว座大小风格完全不搭调的小楼他也不曾过多理会，却不想会出如此凄厉的声响，想起日前他问起时大太太那副支吾躲闪的样子更令他心神不宁，这世上真的有鬼？那么是什么厉鬼可以让他在府中猖獗十几年之ใ久？他坚信越是讳莫如深，越是有蹊跷，父亲一定有事在瞒着大家。
清脆响亮的声音，是叶启楠赏了他一巴๒掌，笑骂：“装的什么，醒了就滚起来。”言罢给他拉上裤子，手里的药水搁到一边。
叶启楠突然冷笑：“胆儿也大了。”
“我叫你放手！”叶琨依旧ງ是平静的声音。
看着叶琨充满希望的眼神，陈济脸色有些尴尬：“嗯……那倒没有。”
“你……你……”叶琨急于说话，气管里进了水，喘咳不断。
叶琨坐在写字台前，拉开左边的抽屉，摸出一把手枪。
“Tina！”叶珣从床上猛的坐起来，四周漆黑，窗外骚乱声不断。
叶珣上了陈济的军车，爱比尔被他安排在后面的车里，车里的副官殷勤的保证一定照顾ุ好她。叶珣的军阶职位不高，却也是名副其实的青城三少帅，怕上上下下没人敢不对他客气有加的。
“出门，上楼，睡觉！”叶启楠扔给他三个词，雨萌将身上父亲的军装ณ扔去一边的沙上，气呼呼的跑出门去。
“我想……”司仪先生的声音在台上响起，有些尴尬，迟疑着思量该如何收场，众人的目光回到司仪身上，“诙谐的爱比尔小姐与我们开了个玩笑……”
卢秉正的中央军不是吃素的，用父亲的话说：他们打内战从来是把好手。战事明朗了很多，早先如火如荼的叛军已经元气不足。
叶珣摇头，那神情仿佛往前迈一步就会被什么怪物吃掉。
叶珣撇撇嘴，貌似有些委屈：“……不是故意的，想不到五哥……”
叶启楠想起什么似：“云洁怎么样，通过电话吗？”
吴妈赔笑应和：“可不是么，睡觉踢被子，不着凉才怪嘛！”
“谁欺负了我儿子？”女人喃喃，像是自言自语。
叶启楠贪婪的看着儿子，到底是个孩子，出门再怎么稳当干练，睡相依然憨态可掬，摇头浅笑，收拾了东西出门。
“让你在家补觉，你给我在这拆房子呢！”赶上有气儿没处撒，推开门一股脑宣泄到เ叶珣头上。就见房里桌椅歪斜，玻璃杯摔碎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
已是凌晨，北楼小书房却亮如白昼。
叶珣无言以对，心头酸涩，却又心有不甘。父亲的几句话就打动了他？可呆在家里就等于失去思想和自由，就要一辈子受束于人听从别人的安排，那ว么เ他的理想和爱情又置于何处？
“该怎么说呢……”徐大夫说：“吓晕了！”
“好多了，不碰它不疼。”叶珣觉得奇怪，一句话而已。
“你就这么给我糊弄差事？”席先生突然开口，声音不大，但回荡在空荡的办公室外间相当有震慑力。
叶珣不屑的一笑：“男ç人花街柳巷很正常，虽然男女通吃是有些……过了。”
叶珣忍不住笑出来，六姨太刚ธ睡醒头散乱，加之ใ瞪个眼睛倒像个火鸡。
叶琨转身，浓眉下乌黑的双眸波澜不惊，只见他微微垂下眼睑，恭敬地颔道：“劳父亲记挂，皮肉伤，没什么大碍！”
“也没什么，今年三月大雨，青崖湾一段决堤了大水，淹了沿岸一片民房和庄稼地，八月里，钱乡绅带人去收租，他们哪里缴得起，谁知两句话不对付起了冲突，打死了人家两ä个村民，各家报纸拿来大做文章，说青城官商勾结，欺压良民，搜刮民脂民膏，要叶家给个说法。我把钱金铎抓起来，踩了一些人的尾巴，老爷子晌午便把我从军部擒了回来。”
叶启楠坐到桌案后，往身边一指：“珣儿，没你事，一边站着。”
叶珣偷眼瞧着他，动动嘴，小心翼翼说：“大……大帅，有什么不妥？”
叶启楠拉了雨萌在眼前教训：“熊是你的，哥哥也跑不了。给我回房去，衣冠不整成什么体统！”
“见到大帅，也打算这幅样子？”老者笑道：“我劝你识相些，叶帅自来脾ຆ气不好，对待子弟又极为ฦ严苛……”
卢秉正见他一身灵气，随口夸奖几句。突然提到苏区“第四次围剿”的话题，怨沈子彦开会途中ณ涉及“剿匪”便起身出门，托词洗手方แ便，实为给他摆脸色，又大谈赤匪猖獗，乃国之ใ大患，亡国事于内敛，不抚平内乱何以治国，政府委员、党国同志，都应本刻苦耐劳，忍辱负责之ใ精神，完成剿匪使命，实现中ณ华之统一。
卢秉正一通泄，弄得沈子彦尴尬至极，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只得低头应是，事父兄一般恭顺。
“叶珣啊，”卢秉正对叶珣慈蔼的一笑，问他：“最近在读什么书啊？”
叶珣一怔，下意识瞄了眼身边的父亲和沈司令，但只那ว么一瞬间，忙敛目回答：“回委员长的话，叶珣愚钝，平日读书不多，最近在读……”叶珣又抬眼瞄了眼父亲，接了说，“江盈科的《雪涛๙小说》，谐史篇，颇感到有趣。”
卢秉正表现出兴趣：“哦？说说看，这一篇哪里有趣？”
“书中说：有医者，自称善外科。一兵将中了流矢，深入膜内，请他医治。便持并州剪剪去箭管，跪地请赏。兵将说：‘簇在膜内者须亟治。’医生说……”看见三人微变的脸色，叶珣露出一脸无害的笑说下去，“医生说：‘此内科事，不意并责我。’”
这次换做卢秉正脸色红一阵青一阵了，叶珣显然是在替沈子彦说话，沈子彦近日已经不止一次提醒他，日本驻关东军动向可疑，需严å防布控，他一口驳回，言外患乃肌表之患不足为惧，剿匪才是当务之急。如今叶珣引典故对自己้一通抢白，这是表明了骂他不分本末，空做表面文章，说难听了甚至是欺诈国人。偏偏当着叶启楠也难以作。
“叶珣，不得放肆！”叶启楠低声呵斥：“读过几篇文章敢在尊长面前卖弄？剿匪乃膜内之患谁都清楚，无需你来强调！”
叶珣一愣，暗叹父亲的圆滑，这典故这样理解倒也解释的通，反成了站在老卢一边教训沈司令了。不过这样也算给一个台阶，大家都好下台。
回去的路上，叶启楠一直阴沉着脸，愠怒的心情不言自明，叶珣后悔自己的冒失，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回到饭店，瞿子明抢先一步为他们打开房门，见他们进屋，便关门退了下去，顺便轰走所有的随从。
叶启楠松开紧在脖领处的风纪扣，坐在沙打量叶珣半天，才开口吩咐：“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