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没有现银子，你跟我去家里取一趟吧。”
若茗瞠目结舌：“胡说些什么呢！姐姐不是前些天才定下明年出阁吗？这种话你也瞎说？传出去姐姐该生气了！”
“不好说，按常理来说应当不至于吧？不是半年后吴家才来迎亲吗？大约那时候禁令也该完了。”林云浦也没主意。
端卿此前从未听若茗提过要出门，不免有些迟疑ທ，又想到เ她一个年轻女子外出多有不便，便道：“妹妹跟家里再商量商量吧？你从未出去过，路上也不大太平，还是谨慎些好。若是不放心书坊的事，我跟着冯先生去一趟好了。”
端卿也道：“家父昨日听朋友说起，还道是小道消息，未肯深信。谁知今天便从县衙得到เ确切消息，说是邸报已๐经到了。唉，先皇久居深宫，不问朝政，外间诸臣本就难以见到圣上金面，只知道病了多时，究竟病得如何，服葯多少，就谁也说不清楚了。谁知忽然传出驾崩的消息，无不觉得突然哪。”
林云浦瞧她神神秘秘的，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เ葯，便依言摸了一遍，又对着日光细看，喜道：“这是什么纸张？谁做的？凹凸的感觉十分明显，比咱家平时做的拱花2好多了！”
林云浦双手接过，那边媒人已经高声报起礼担明细：“黄金五十两，雪花银五百两，清钱一万，四时衣服六箱，金银头面二十副，喜饼两ä百个，桔饼两百个ฐ，喜面一百束，圆眼一百盒，福猪两口，喜羊两口，风鸡二十只，龙凤喜烛六对，礼香两ä束。”
乔莺儿诧异道：“大姑娘，好好的怎么跑去那边了？快回来，五姨还没给你梳完头呢。”
若茗笑嘻嘻答道：“我昨天去叶伯伯家听戏——哎呀，说起来倒忘了，他家里新请了一个乐师叫琴默的，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子，琵琶弹的真是世间罕有呢，爹哪天也去听听吧。”
端卿也道：“我也不怎么弄这个，给若茗她们吧。”
豆丁见今日酒席上几个夫人的丫头都围着伺候，料é想不会缺人，便扯着绣元躲在牡丹丛里乞巧ู。蜘蛛放进了精致的粉盒，两人守在边上，一边吃糕点，一边说笑，等了两刻钟功夫，豆丁心急，匆匆忙忙打开了盒子，瞪眼一看，顿时大叫起来：“怎么回事，一丁点儿丝线也没有啊！”绣元凑过来一瞧，幸灾乐祸道：“去年你的蜘蛛也才吐了一指头长的丝，今年连这一指头也没有了，我看你就是天生的笨丫头，别想巧手了！”
“雕版。”天锡笑道“这你可考不住我，不但是我父亲，就连我也选饼两本时文集子，对坊间的规矩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黄杏娘见诸事齐备，满意的点头。又吩咐下人将茜鸡、秋水汤、红豆糕等物分送给叶家等素日有来往的人家，忽然想起乞巧用的蜘蛛不知道怎么样了，赶紧ู又赶去忆茗那里。
她的话忆茗只听进去了一两句，然而却都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她此时的心情恰如疑邻盗斧一般，只觉桩桩件件都与那人相合，世交，年纪相仿，父母和蔼可亲，而且这次上香，恰巧他们也来，还与娘说了那ว么多儿女之ใ间的话题…
“是呀，父亲这会儿正在兴头上，每天都要排演一次新戏文，忆茗妹妹想听戏的话，就趁这几天功夫过来吧。对了若茗，你可知道眉娘的来历？”端卿说着便将眉娘的身世捡能说的大致说了一遍，忆茗姊妹不胜唏嘘感叹，若茗更是拍着栏杆恨道：“人情居然如此淡薄，眼睁睁看人落难也不加以援手，可恨，可恨！”
黄杏娘笑说：“你妹妹这些天好像不太忙，看能不能ม把她也拉上，这孩子，三节九时的从来不知道拜佛，我看了就着急。”
“你太谦虚了。”张易也忍不住道“不说别的，你才学了半天，昨个儿下午画那些图，跟李先生他们画的也差ๆ不多少，我看今天再琢磨一天，准可以当一个纯熟工ื用啦！”
周元虽然醉，头脑还是清楚的，赶紧辩解道：“弟子哪敢忘了师父的栽培。”
林云浦æ又是笑又是气，拂开她的小手道：“哪有做女儿的这么说爹爹？回头告诉你娘好好教训教训你。”
出得门来，隐隐约约嗅到一种松柏清香，心内没来由一阵酸楚。原来自那日冯梦龙说起可用艾蒿、松柏来压制书坊的油墨气味之后，若茗便令人在各处空地上放置新鲜松柏，果然油墨气不那么刺๐鼻了，连林云浦æ也赞她有办法。只不过如今想起，却恍如隔世，彼时常在心头萦绕的人，原来只是陌路…
“那就请眉娘在寒舍盘桓数月，我也正想与你好好谈谈呢。”叶水心见她轻轻巧巧ู便将话题又带回了琴默的去留，心中大喜。
叶水心暗自赞一声好个聪明女子！知道我要以声乐打动琴默的心思，便凑趣要求听曲，不枉了江湖上如此褒扬眉娘！笑道：“眉娘肯赏脸听，我哪敢藏拙？端儿，你亲自去一趟，叫他们将《浣ã纱记》捡好的演一出。”
“这样也好，南音绵软，北音豪壮，如此一来，反倒结合的天衣无缝。你惯用洞箫相合，想来也是因为最初弹横抱琵琶的缘故了。”
“这眉娘也是个奇人。当初她自恨落入风尘，玷污了清白，所以隐忍到为ฦ父亲洗冤之后自尽，如今被人救起，竟将从前一片愤激之心全部收起，只说‘大难不死，想是苍天怜我前半生为ฦ他人而活，要我后半生多为ฦ自己’。于是改换了姓名，跟着高攀龙浪迹江湖，做一对忘年之交，笑傲烟霞。”
“昌黎韩氏？是河东望族韩氏吗？”
梁云林一愣：“什么เ？”
天锡听见“鲁学正”三字，心里一动，难道他们说的是之前担任过学正一职的鲁匡正？鲁匡正曾与余应升同朝为官，也是东林党一员干将，后被方从哲罢免，遂在江浙乡间讲学，却不知道跟这姓颜的汉子有什么关系？
“言官一职，历来是官阶低微，责任重大。我朝的风气，进士出身很少有愿意做言官的，俸禄少，容易得罪人，也容易丢官。但家父一心为国立言，硬是补了御史的缺，期间多次升迁机会都被他放弃了，在浙江道御史一做就是将近十年。浙江是鱼米以及盐业大省，事情纷杂，官员贪污的机会极多，家父在任期间，因为检举贪贿，着实得罪了不少人，即使家父辞官这么多年，我家还有不少对头。”
“梁画师天天对着这种美景，怪道无师自通，笔下如此有神韵。”若茗也掀帘走出，离了轿子里窄仄空间，顿觉心旷神怡。
“应该不妨事，今天就感觉好多了。”
若是寻常人，头一回见面就如此亲昵调侃，多半有些抗拒，但天锡一向倜傥惯了，又自视颇็高，以不同流俗为荣，林云浦此举倒正和了他的脾胃，因而笑道：“谁愿与这帮‘大人’们歪缠，晚生读惯了书本，自然是笔砚之交更亲近些。怪道冯兄寻了伯父做东主，又怪道林小姐如此聪慧豪迈，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晚生失敬了！”
她又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认真回答：“不好，给人做媳妇太累，娘每天第一个起床，最后一个睡觉，我不要那样。”
黄杏娘脸色一寒，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站起来急走几步，果然见到若茗下轿，一板脸正待发话，忽见端卿抢在前头施礼ึ道：“叔母大人，小侄送若茗妹妹回来了。”
柳眉妩笑着瞥了琴默一眼，道：“还不是为她？上次别后，我仔细想过，若有你家老爷指点，对她来说定然最好。不然跟着我萍踪浪迹，能有什么结果？她那ว个ฐ执拗脾气，我说了几日才略略๓有些活动，我来向解元公讨个主意，怎么能让她见到叶老爷一面，真心钦慕，到เ时候再说什么就容易了。”
抬眼时见到琴默微微侧首闭目，陶醉在乐声中，若茗没来由á地想起了乔莺儿，有一次乔๒莺儿坐在窗下打盹，便是这副模样。
端卿一直在留心观察，见柳眉妩与丁仲元言来语去，谈的甚是投机，丁仲元举止之间对柳眉妩也十分礼遇，越发想不清这女子的来历。又想到丁仲元口口声声称呼余天锡的父亲为ฦ“恩师”丁仲元是庶吉士出身，看来余天锡的父亲在朝中应当颇็有地位，只是现时朝中的官员，并没有姓余的，余天锡又是什么来历？
端卿见她不回答，也便不再开口，只是随着她的步子，与她并肩慢慢走着。
若茗一五一十将几种版本的想法说了一遍，又道：“若是普通本子的，再有一个月就能完成雕版，巾箱本的再有两ä个月。只是全图精制本还要再慢些，书坊近来活多，套色那边忙不过来，而且现在缺少画师。”
“果真如此？”若茗半信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