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时那瘦子蹿出来,嘴里说着:“胡闹,你们什么人,赶紧给我走开!”伸手就要推开若茗,天锡眼疾手快拦住,不料那瘦子气力颇大,犹自推得他身子一晃,险些撞在若茗身上,若茗赶紧扶住他,怒道:“你们又是什么人,怎么如此无礼!”
不过看天锡的样子,对东林党颇为推崇,况且从他话里推断,他父亲应当是东林党的重要人物,因而若茗并未反驳,只是催促说:“我们去祠堂看看吧,别让梁先生出什么事。”
“多谢公子爷!”几个轿夫眉开眼笑,忙不失迭往怀里揣,又道“公子爷还是上轿吧,外头又热又脏,我们哥几个加把劲儿,保管跟飞毛腿一样,一溜烟给你抬到地方!”
瞧现今的趋势,墨砚坊根本就是要独霸江浙书市。财力雄厚,又有官宦人家撑腰,如果硬拼,根本不是对手,更何况叶水心作为合作伙伴,无论生意头脑แ还是市场敏感度,都离好商人的标准差ๆ的很远。
天锡见林云浦和颜悦色,并不像有的长辈那么倨傲,心里生出几分好感,微笑道:“多谢伯父关照ั。晚生不知林小姐患病,空手而来,失礼的很。”
叶水心捋着胡子笑起来:“一晚上尽是‘知道’、‘明白’两ä个字,难道你想不出的话来?我又不是学堂的先生在拷问功课。”
“不用了,你们都不回去,叔母等不着消息,白白担惊受怕。”端卿说着亲自替忆茗放下轿帘,隔着帘子又嘱咐道“妹妹一路小心,我很快就送若茗回去。”
“我也这么想。”余天锡笑道“就怕林小姐把咱两ä个都喝倒了,到时候就丢人丢大了,看画比不过她,难不成连喝酒也不如她?”
余天锡笑道:“今晚的月色很好啊。”
丁仲元笑眯眯地瞧着端卿,端卿只得将若茗两个ฐ的家世介绍了一遍,正说时便见到เ冯梦龙摇摇摆摆进来,向着端卿道:“你们来的倒早。”
“可曾见到叶公子他们?”
两人说完后相对而笑,余天锡招呼冯梦龙道:“冯兄,你说你要用那个说法?”
余天锡淡淡一笑:“我看未必,林小姐一脸踌躇,恐怕还有许多不赞成的地方。让我来猜猜为ฦ什么——是了,刚才你口口声声说秦重不该爱色,我想小姐是觉得因此相爱太过世俗了吧?”
冯梦龙笑道:“你的话里似乎有话呀,难道你们认识?”
“我不敢。”
“老爷…”乔莺儿吓的紧闭起来的眼睛战战兢兢睁开一条缝。
原来不是他的本意。若茗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卖油郎看中的偏偏是花魁娘子的美貌?这样跟那ว些纨绔子弟有什么差ๆ别?”
端卿这才放下心来,道:“也好,那ว我就回去了。方แ儿,你赶紧把功课补上吧,别惹父亲生气。”
端卿见他彬彬有礼,与前些天的傲慢截然不同,又觉奇怪,又觉有趣,不由望了若茗一眼,若茗猜到他的心思,冲他眨了眨眼睛。
“那是我哥,不过我可没他那么大学问,也不会赏什么เ诗啊画的,你要是找人赌赛,还是若茗和我哥吧,我看热闹就行。”端卿笑嘻嘻的说道。
绣元得意地笑:“嘻嘻,要是找老爷就好办了,不过不是。那人说要找一个十六七岁,瘦瘦小小的林公子,还说是穿黄衣的。小姐,你猜是谁?”
林云浦不答话,只是痴痴走着,黄杏娘挪过椅子,他便闷头坐下,两眼直直的瞧着前头空无一物的粉墙。
“这是自然,肯定要嫂子首肯了。”林云浦笑道“我把话搁这儿了,我家贫民小户,出身低微,跟你家比不得,求你看在我这张老脸上别计较,善待茗儿。”
若茗送端卿出来,本要到书坊去看看,忽然想起一事,蹙眉道:“那位梁云林梁画师,几天都没有消息,不知道考虑的怎么เ样了。”
若茗听见冯梦龙如此说,心中ณ一紧,莫非前日他的关切也是无心?莫非他一直当自己是男子,像对端卿一样?没来由一阵慌乱,不由自主拿起杯子,咽了一大口。
又向众人道:“船上简陋,没什么เ好按酒5๓,且用些果子吧。”
“谢我做什么?我把你们小姐请走了,撇下你两个冷冷清清的,你们莫要怪我才好。”女子笑语盈盈。
若茗忽然觉得画舫中那女子精致的半边脸在眼前晃来晃去,一时好奇心上来,顽皮一笑:“不如我们追上去看看。”
绣元暗自惆怅许久ื,恍惚听到冯梦龙道:“这两人不知道被谁接了去,也听不见声音,我原说到时候乐声从水上传来,越发动人呢。”
万历年间声乐等各类技艺十分繁荣,吹拉弹唱在民间极为常见,达官贵人也经常养着一班歌儿舞女,比如叶家的昆曲班子。不过这些艺人的大多只是会弹会唱,谱曲、作词等等都要交给专门的师傅去做,几个人万万没想到眼前一个年轻女孩儿居然如此多才,居然能ม谱出这样新奇的曲子来。
倒是肇事人自己้,若无其事推开邻水圆窗,悠悠然坐下,笑道:“这里很好,风景好,家什好,更难得一股荷叶、菱角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若茗心说糟糕,之前只顾胡思乱ກ想,他说的故事情节几乎只字未进耳,这可如何评起呢?
冯梦龙抬眼看了一会儿,道:“不必了,我信得过你。坊间的事我也不懂,不如这样,此处应该有以往出的书吧?捡几本我看看,也好琢磨下《喻世明言》要用什么เ法子刻๑印。”
若茗笑道:“还可以处理的?那就拜托李先生多费心。其实繁有繁的好处,只不过有时候活太急了难免影响进度。这样吧,以后我多请教您,也多跟爹爹商量,该繁的花样就延长套色期限,张师傅二位也从容些,该简的地方您就费心帮忙裁夺,保证速度,您觉得呢?”
从刚ธ才谈话的情形,若茗已知刘铭所说不假,李良柯有意独揽大权,排斥异己,这倒是件棘手的事,若辞了他绣像部ຖ众人都要跟着走,况且他是林家用了三十年的人,也不好撵走;若不辞,今后与套色部明争暗斗ç,这生意还怎么เ做?
若茗想了一回,当务之急先把事情原委弄清楚才好,得找个法子谈谈李良柯的底…
“没有,没有。”李良柯极口否认“全书总共配了六幅绣像,前几回是房舍、郊游情形,这两个ฐ女子今天刚画出草稿。”
若茗明白他因为自己是女子而觉得不妥,笑道:“梁先生不必见外,我爹爹既然令我打点生意上的事,自然是放心我出来走动的,我早在物色合适的画师,今日得见先生,委实是林家之幸。”
“打抱不平之ใ人。”白衣少年冷冷道“我最见不得仗势欺人的地头蛇。有本事你便拿出点厉害本事赢了梁先生,否则就乖乖认输。”
白衣少年边听边笑,最后朗声大笑:“痛快,说得痛快!若在酒楼,便当为你浮一大白!我才说昆山人杰还要细细寻访,如此看来,也不用访,昆山有你这画师已经是人杰地灵了!”
正说间就听见一个ฐ低沉的男ç子声音道:“差不多了,两位可需要着色?”
若茗道:“这诗像女子口吻。”
“可以。”冯梦龙这才点头。
两人走出来,若茗一直留神看刚才那ว人是否在附近,谁知一路走来并未见他踪影,心里更加失落,几次想问方卿,只是不好开口。
端卿见忆茗总未说话,怕冷落了她,于是道:“忆茗妹妹想听戏的话就到我家去,家父整天埋怨我们兄弟不谙此道,妹妹去了他必定高兴。”
方卿年少,比哥哥又少几分持重,见端来一盘油焖笋子,等林云浦落筷之后便赶着夹了一块给若茗,口中说着:“茗妹妹,我记得你最喜欢吃笋。”
“不算外人,不过也不能ม太没规矩,出了你们小姐的闺房,外头都要谨慎。”黄杏娘笑说。
林云浦成亲多年,头一次听见杨月娥反对自己,不由不上心,见她眼泪汪汪,甚是恳切,终于点头应允。
端卿几乎要击掌赞叹了,虽然自小与若茗相识,深知她心性聪明,但此番๘她所表现出来的机敏却也出乎他的意料,看来这一年间,小妮子长进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