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小个子们也相当缺乏危机感，要不是橡木老人和玛丽ษ昂拼命阻止，离开流浪者营地时他们大概会把全部家当都背上。在小溪源头汇合是个冒险的主意，没确认甩掉追兵前最好别这么干，可他们早早就聚在那里了。玛丽昂在远处听见他们的惨叫时，心脏都差点停跳。
一片一片的信息分门别类，归纳到她可以理解的框架里，可能有一些信息遗失或语意改变，但是够用了。那ว扇门重新落下，大部分“书”重新飞回闸门另一边，突如其来的狂潮静止，塔砂欣喜地发现，的确有一些东西被她截留แ下来。
“签订契约。”维克多说。他听起来格外不情不愿，蹦出这几个ฐ字便不再开口了。
她回答了很多次，一次比一次简短，一次比一次疲惫，可是答案从未改变。山风在他们耳边呼啸，带来火油、烟尘、猎犬和人类的气息。玛丽ษ昂希望她能闻到“那种猎犬”的气味，那种以红色猎犬冠名、人类用来辨识和追逐异种的探测器，可它在设计之初就特意回避了猎物的感知。
他念“地精”的腔调像一个洁癖在谈阴沟里的鼻涕虫，说起来此前他也把鼹鼠叫成地精来着。塔砂看了几眼阿黄，依然觉得它看起来挺可爱。
“我想，”塔砂说，“不用了，谢谢。”
她找到了一些破碎的遗迹，大部分石块已经碎得不成样子，很难确定是不是地下的天然岩石。她找出一些金属残片，腐蚀得看不出形状。沙石当中还有几具人类尸骨，其中一具非常矮小，那粗壮的骨骼又不像孩童，可能是个侏儒。塔砂没学过如何从尸骨上猜测死因，只知道这些骨头的主人已经死去很久。这么大的范围中只有这么点人，多少有些奇怪。
一号大吃了三块矿石，等意识到塔砂真的不追究，它的动作才放慢下来。这只鼹鼠以啮齿动物特有的神经质抖抖索索地嗅闻着空气，塔砂在意识中温和地碰了碰它的核心，它便像得到什么许可似的，缩进了某个矿坑当中，呼呼大睡起来。
十分遗憾，“有代表性”并不能ม和强大画等号。
最后一爪子下去，挖落的不仅是土石。
池底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
玛丽昂眼神躲闪地说要到地面上去，侦查那些敌人现在去了哪里，不用读心塔砂都能看出她有所隐瞒。
“我陪你去吧。”塔砂故意说。
“不！”玛丽昂脱口而出，又连忙补充道，“没事，我一个人就可以了，我一个ฐ人目标比较小，被发现了也能快速脱身。”
她倒是发现了幽灵的速度并不快，有点小聪明。
塔砂停顿了一会儿，直到เ玛丽昂的耳朵开始不安地弹动——塔砂遗憾地决定自己哪天要是能ม得到实体，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摸上一摸。她点了点头，说：“别死在外面了。”玛丽昂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连连点头，跑了出去。
“你就这么让她出去？”维克多说，“你该教一教小狗规矩，她现在对契约一无所知，小心她自作聪明逃跑或者通风报信。”
“她不会的。”
“因为你相信她？”维克多讥讽道。
“我相信我的眼光。”塔砂说，看着狼人少女远去的背影，“其他人还在我这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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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昂手里还拿着个白面包，走之前幽灵让她带上的。“我又不能吃。”那个幽灵说，“还有，别死在外面了，不然我可吃了大亏。”
最后那ว句话倒让它——她的关怀听起来可以理解得多，没那么可亲得吓人。玛丽昂暗暗觉得她比许多人类都要和善，只要她接下来别再问住在那里的流浪者们收取报偿。玛丽昂对此毫无把握，她的经验和智慧不足以处理这个，所以她必须出来，找能ม像明白的人。这会比直接质问幽灵要求释放好得多。
她把面包塞进嘴里，面包还是热的，柔软得像玛丽昂想象中的云朵一样。洁白的面包疏ຕ松香甜，里面没有沙子和麦皮填充，仿佛全部都是面粉制成的（说“仿佛”是因为玛丽昂从没吃过那种，无从判断）。她的饥饿被唤醒再被安抚，胃感激地放松下来。
眼前明亮起来，天空与地面再次露出了真容。
玛丽ษ昂深深呼吸了一口地面上的空气，空气中ณ依然有人类的味道，但比过去淡了很多，他们可能已经离开。地上正是午后，阳光让她刚ธ离开黑暗的双眼眨了好一会儿才能重新睁开。地面的气息清新、空旷而危险，玛丽ษ昂谨慎地找准方向，向他们下来的位置跑去。
她找到了他们下来的位置，一些石头和树墩上还有发黑的血迹，看来这两ä天没下过雨。她顺着溪流走了几步，一时间找不到当初藏橡木老人的地方。几秒后玛丽昂抽了口气，发现这是怎么回事了。
远处的灌木间多了棵大树。
她跑过去，拨开灌木，轻声叫道：“爷爷？”
很长一段时间，玛丽昂没得到เ回应，只有风把橡树叶吹得沙沙响。橡木老人休眠时完全是棵普通的橡树，但他曾说过自己死去之后，也会化作一棵普通的大树。
树粗糙的纹路间缓缓睁开一双眼睛，扁扁的树洞向下撇去，一个沉闷缓慢的声音在她耳中如同天籁，他说：“玛丽昂……”
“爷爷，我们活下来了。”玛丽昂高兴地说，“我们藏了起来，艾拉说大多数人还活着。您还好吗？”
“不坏。”橡木老人露出一个ฐ皱巴๒巴的笑容，“但我恐怕最近不能移动。”
玛丽昂点点头，徒劳地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是时候说艰难的话题了，不能永远瞒下去。她舔舔嘴唇，一口气说：“爷爷，是这样的，当时有很多士兵，我很难把大家都带出去，然后我刚好遇到一个幽灵，她问我要不要签订契约……事实上她说什么我听不懂，但是拿出了一张纸，我觉得她是让我签名的意思。我是说，当时有很多很多人类士兵在接近……”
橡木老人的眉头从她提到幽灵开始便皱了起来，因为玛丽昂的语速太快，直到她说完他才来得及开口。“你签名了，在一张不知道内容的纸上，跟一个幽灵？”老人问，眉头皱成一颗树瘤。
“我没办法，我快要死了。”玛丽昂说，为橡木老人的表情咬了咬舌头，“不是，我现在没事！我好好的！”她原地跳了两ä下，努力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幽灵治好了我！她按照我要求的那样打开了地面，把活下来的人都藏了进去，治疗了我，还给大家吃的，我觉得她是个好幽灵。艾拉也这么觉得。”
最后这句话毫无说服力，艾拉把所有人都当好人。玛丽昂心中有一大堆疑问和不安，但面对着橡木老人又忍不住要说好话，不想让老者担心，好像这样说就会真的没事了一样。
“把你们藏在了地下？”橡木老人的眼睛睁得老大，语速顿时快得像个ฐ正常人。
“嗯，因为当时没别的地方好藏？”玛丽昂不确定地说，“地下有一个很大的空间，迷宫一样的通道，还有很多房间，足够把我们都放进去。我看到เ她让一种很大的雕像老鼠挖土，它们挖土起来很厉害。”
“地下城！”橡木老人说。
玛丽昂想说那大概不算个ฐ城市，大部分地方都很简陋，但橡木老人的语调和表情让她停下了解释。橡木爷爷从未露出这样严峻的表情，玛丽ษ昂心中咯噔一声，隐隐觉得自己闯了祸。
橡树长长地叹了口气，树叶哗哗摇动，树干上的脸看上去更衰老了一点。“玛丽昂，”他严å肃地说，“别让那个幽灵知道，在其他人和她签订契约之前，把所有人赶快带出来。”
“好的。”玛丽昂回答，按理说她该为ฦ有明确计划松口气，但一大堆问题在她脑中缠绕。橡木爷爷看上去很清楚那ว奇怪的幽灵是怎么回事，幽灵也是很古老的东西吗？她看起来不太坏，提供的食物看起来也很好，让玛丽昂在不敢相信的同时忍不住暗暗想要抱有不实期望。这种心情显然软弱又愚蠢，但玛丽ษ昂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
橡木老人看着她，像在谴责她把时间浪ฐ费在问东问西上。玛丽昂很快给自己找到了借口，说：“现在的人类的军队还没远去，贸然离开会很危险……”
“没有任何事比留在地下城危险，对任何一个ฐ地上的生灵来说。”橡木老人打断了她，“那是深渊的前哨，吞噬生灵的巨口，是所有地上生物的大敌！”
“比人类还坏吗？”玛丽昂不太服气地说。
“比人类还坏。”橡木老人摇了摇头，一根根枝桠齐齐震颤，“我们曾与人类并肩作战数百年，曾牺牲了近半的族人，遗失了四分之一的陆地，只为将深渊的造物从地面上赶出去。它们会毁灭地上一切美好之物，摧毁生灵之体，吞噬亡者之魂。”
“可是，我都没听说过深渊……”玛丽昂似懂非懂道，“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人类现在不再和深渊作战了呢？”
“因为ฦ我们成功了。”橡木老人苦涩地说，“深渊与天界，都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