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歪,差点要把知妙从车上甩下来,知妙用力一握,才握住那车厢的边框。
策马而来的人立时大叫一声:“妙儿!”
额头碰到额头,咚地一声轻响。
楚太太听了这话,立时把她的手一握:“好孩子,你说了这话,我就放心了。”
曾齐越却从地上站起身来,一甩衣角:“父亲不罚,儿子先告退了。若父亲再想打,只到老太太屋里来打罢!”
呼——那小石子更不客气地朝着知秀就飞过来,咚地一声生生地砸在知秀的额头上,嗵地一声大响!
章荣孝只低头看自己手里的那ว张纸,用毛笔画得画里胡哨的,横着竖着均写了很多数字,乱乱ກ的根本看不出个头绪。最终只在章页的最上头写了这两个支出和收入的数字,让人看不明白。
“剩女?是什么?”知秀自然听不懂知妙的这种现代词,“剩饭听过,剩女是什么?”
方上写的不过是陈皮、金银花以及凉菊等清凉下火的药。
秦氏看到老太太过来,连忙站起身来又去扶,一边扶一边道:“老太太息怒,且回屋里休息,仔细让风吹到了。”
但听到屋里楚大老爷到เ是笑了起来:“侄媳你有所不知,我这个大儿,从小虽然是娇生惯养,一直跟着他母亲身边的,但是打小事事自己作主,很有主ว意;家里的丫鬟婆子对他的照料é也很少,但凡吃饭穿衣之事,从两三岁就能自理;到เ了识字读书,对什么《大学》《论语》四书五经不过看了三五回就背诵如流丢在一边了,到是《伤寒杂病论》《金匮要略》《四部ຖ医典》一直不离手,连有些仵作写的探案集子他都爱看。我看他这辈子也就是跟我一样的命,离不开医术了罢。前几年他刚刚十五的时候,他亲娘就要给他说亲,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一直不愿意,他亲娘给他寻了一门好亲,是我们当地很富家的千金小姐,他亲娘连聘礼ึ都要送去了,他却和亲娘大吵了一架,中途骑马把聘礼生生地给追了回来;那富家上门可是把我们好一顿作弄,他跪在院子里给人家磕头,生生把这门亲事给退了。他亲娘气得半死,打了他十几板子,他硬是连吭都没吭一声。打那以后,莫说有人给他说亲,就算是城里说媒拉牵有名的媒婆,也不敢找他来提亲事了。”
知妙点了点头:“本是好了一阵子的,只是一到冬日便又复,不过也没什么大要紧的,只是咳嗽多些,到了晚间着了风凉的话,就会干咳胸燥而已。”
张稳婆一见这人,吓得就直往旁边躲;管嬷嬷见这人,身子已经抖瑟;惜香见了,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燕姨娘一看,更是倒吸一口冷气。
知妙瞪她:“我问你,那天三姨娘添小哥儿,是该你当东门子的值吗?”
只有章荣孝被气得胡子乱飞,训道:“还反了你了,有没有王法了?要所有人跟你一起死了干净!”
燕姨娘拿帕子胡乱抹脸,说的那叫一个悲切。
知妙的心头微抖了一下。
清歌和新燕登时也明白了。清歌立时就把眼光都投到知妙的身上,一句叫道:“大小姐……”
一路上两个小姑娘说说笑笑的,进了洗衣房,被罚的几个老嬷嬷们还在寒冬腊月天的冷水里洗衣,虽然有个大地锅里烧了热热的水一起兑进去,但是院子又大,再怎么热的水倒进去,一会儿便也就凉透了。她们还半坐在小木凳子上,用洗衣木用力地敲打捶洗着。
“听到又如何?”知妙回问他。
“我问后面那句。”知妙再问。
老头看起来的确是北边儿来的,身上穿着很厚的袄子,又戴着皮帽子,这还没入冬呢,到裹得很严实了。脸上皮肤又黑,被冷风吹得像是割开了皮儿,一叠叠的皱着。
这上房院子里可是乱成一团,趁着这个空儿,姚姨娘拉着知画的手,趁乱就往外走。知秀伸手就要去抓知画,知妙把她的手挡了一下。知秀看她,知妙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在这个时候再乱上添乱。刚刚章荣孝已经烦了,不能在这个时候再火上浇油。即使有时候要让那些人承担责任,但也要懂得精识时机,这时候所有注意力都在燕姨娘身上了,这边再闹起来绝不是明智之举。
知秀一听这么说知妙,可是急眼了,霍地一下子站起身来,就要教训知画这个小蹄子。
知秀还趴在那里吃,一边吃一边说:“还是母亲疼我们,但是打板子都不必了吧,再招得我们姐弟三个得罪人。不过就是看我们年纪小,没人疼,贵的都给了贵人们,偏我们这些没依靠的就只能ม吃贱的。母亲,以后我和姐姐弟弟都到你房里吃饭吧,要不然也不会梅菜肉里只有肥膘子,龙井虾仁里只给我们吃茶叶,连三只鱼头都不要脸了,那天我给弟弟寻块月饼还要求人半天。母亲,我们搬来跟您吃罢?”
虽然知微找回来了,但知秀给了知画ฑ那一巴掌,家里大人急得团团转,这一切,府里似乎ๆ风平浪ฐ静,但似乎又开始渐酿杀机。
季广寿家的吓得跪在地上。
再往后是曾家的几个孩子,一个略大的男孩子,应是已过幼学,将要束;穿得很是周正,面无表情,如若他的父亲;他身后是个形容尚小的幼子,一脸的稚嫩,像是不过四五岁;再之后是一个个ฐ子高挑的小女孩,应该比知妙略大,十一二岁的样子,脸色高傲,比得前面那位贵家小姐,也有了三分气度。再后面是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儿,都穿着一样的衣裳,梳着一样的头,最让人觉得可喜的是,居然长相也一模一样!看来应是一对双胞胎没错。最后跟着的是几个丫ฑ头婆子,到是没有再像知微一样抱在怀里的孩子。
远远地,还传来知邺低沉地吼声:“别管我!我要跑步!我不要穿衣服,我热!”
知邺老实巴交地在那里站着,听了小妹的话才应了一声:“哎。”
知秀还没说出口,旁้边的姚â姨娘先开口了。
“话虽这样说,但古往今来,多少后母难为事,我心里是清楚的。”阮氏把面前的汤对知妙推一推,“但有你这个长女领头,下面的孩子们也必效尤,所以我这心才算放在肚子里。快吃,好孩子。”
那ว些婆子们只惊得乱叫乱哭,吵成一团。
这说的叫一个低眉顺目,好像多么看重阮氏一样。
阮氏立在花烛下,脸色略๓微有一点难堪。
知妙被阮云卿拉起身来。
知妙微微地点了点头,清歌才转身离去。
“老爷,有您这句话,我便万死也值得了。只这里还有一句,不知老爷且听得。”
章荣孝提起元配,即使已过半年之久,脸上依然还有伤痛之意。曾老太太抹泪,他眼光泛红。
知画一听他这话,立时惊的把那冰裂白玉碗放在旁边的山石上,伸手来抚他的背,一边抚一边声气分外可爱地道:“啊,我都没有想到เ这个,二哥哥那你快别ี吃了,我来帮你顺顺气。二哥哥快坐下,二哥哥你可要快点养好身体,总是这样病怏怏的实在让人担心。要不然我去回我父亲,要百益堂里的大医来帮你看看吧,无论吃什么เ药,补什么参,我们家都还吃的起。”
知妙听到知秀的话,这才忍不住笑了笑。
明香连忙在旁边说:“大小姐,这原是太太拿来放金丝沉香的盒子,这沉香是熏衣裳最名贵的,点燃了一枝熏在屋子里,能三日都袅袅绕梁呢。这盒子被那香熏透了,也有了那沉水香气。”
知妙看着燕姨娘,觉得她甩干自己,把白的描成黑的,把黑的说成与自己无关的本事绝对是天下无双的!但是今天没那么容易过关的,知微生病这几天来,她可是没有关在屋子里只享受嫡小姐的福运的!
她话没说完,一只黄毛黑斑的花猫叼着一只吃了一半的鱼头就从廊间呼啸闪过。
“这是什么?!莫不说的,前院的药,是你们偷的?!”
知妙低头看到他摆到桌上的几味药材,或黑黑的块状,或小小的枣状,又或者长长的须状,还有一包小小的红色碎片像是枸杞,一样一样都摆在她的面前。
进了门只往那边桌走过去,一样执了红绦纱罩的灯烛,却是走到东侧壁的红漆朱木的架子前去,从架上取了一个ฐ四书经样大小的锦包盒子,打开盒扣子,里面露出一只紫金红的绒布包来,再解开绒布包的系带子,把布包里的东西倒入锦盒里。锦盒里铺着蓝丝织锦霞纹的缎子,微微抖动布包,淡黄泛着微红的茸片就一片片地滚落下来。
“那你半夜起来伺候他们?”
知秀的声音略微有些提高,仿佛故意要声音传出屋子里,给谁听去。
丁松立时称是,也不急着走了,便在花厅里坐下喝茶。
知妙立时带着清歌往后院走,又叮嘱清歌叫厨房里做些吃食给丁先生送过去。清歌应了,出了门就先往厨房里去,知妙一个人回内堂,才一转身,就看到楚墨予站在花厅堂后的穿风门下。
知妙怔了一下。
“你怎么在此处?”知妙问道。
楚墨予没有答话,却只是望着她。
知妙看他的表情,有些说不出的味道,好像有一点点微冷,又有一点点不悦,但甚至又带了一丝丝的不舍,最怪的是眼瞳之中竟有那般不忍不愿之意。
“我……”知妙开口。
“你要回京?”楚墨予却抢在她之前切断她的话。
知妙点了点头。
“你都听到了。”
楚墨予也点了点头。
知妙望着高大的他,眸光如星子般细细碎碎,“我欠他一份情,他现在身陷重事,我一定要回去帮帮他。等他解脱了,我还会回来。”
楚墨予看着她细细的眉眼,低声道:“你不必向我解释。我相信你。”
唉。唉。唉。
干嘛说这样的话,干嘛只是这一句话,就差点把她的心都揉碎了。这个男ç人每次只用一句话,就能直透她的心底,所以无论在京城时,她被曾齐越握了手,她再被人传说如何要嫁给林府的庶子,他虽然看到听到,却从来不曾问过她一句。因为,他懂她。
我相信你。
就这四个字,万事足矣。
知妙点了点头,转身便擦过他的肩膀,往内堂里去。
但就在两个擦身而过的瞬时,楚墨予却突然悄悄地把她的手指一握。
她的手落在他的掌心,脚๐步停伫。
她回过头看他,楚墨予的眼眸微微地盈润,眸光里似乎有她的影子。他望着她,只寂寂地说:“妙儿,我会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回来。”
这样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伤感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