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好看的了，一个于他来说已是过去的女人，她的生活，他没必要干涉。
胭脂离开洛舫快五年了。五年，带不走洛水的碧浪。碧浪微微，在晨光的照耀下，好像撒了碎金一样，耀眼夺目。有渔民在河边撒网捕鱼。一抛下去，拉起来的鱼都是活蹦乱跳的。胭脂ฦ坐在车子里，看着窗外的渔民带着丰ถ收的喜悦，在岸边愉快地忙碌着。
苏芬也甩了几下马鞭，跟了上去。
那ว么多的事，那么多烦心的事。
那女子趁着罗泽还没反应过来，一扭身，就挣脱了他的纠缠，跑向了巷子的深处。
“我说这情场得意，赌场就失意啊。”说话人是醉得双眼朦胧的陆军长冯志林，“罗老弟十大海都输进去了，还不干了哥俩这一杯？”说着，又满满地斟上了一杯。
孙夫人挽着女儿的手，又带着费苏芬来了。
侍从把罗泽带到了一间小的会客室，便退了出去。
“老方丈说，是谁带了这玉，都会平平安安一生的。再说了，这玩意儿不就叫平安扣吗？”
“手别ี伸出来，看凉了。”罗泽紧了紧在胭脂腰上的手。
“怎么起来了？”罗泽走到胭脂跟前，见胭脂气色不错，笑道，“对了，我想起一件事。”说完跑去书房，拿了张白纸来。
胭脂回过了神，见那双鞋沾了黄泥，又湿又脏，已是无法穿了。罗泽见她皱眉，也有点发急，转念一想，笑道：“我去烘干它，抽丝房里有火。”
“不过坐了坐。”一旁的吴妈过来接走了胭å脂的手袋。
胭脂ฦ看到那湿乎乎的船票，忙着道歉。二少爷突然流露出一股鄙夷，他瞟了瞟胭å脂的脸，轻蔑地说道：“你弄脏了票，还怎么去？”
“你给我起来！”老太太一手抓住了桌角，声音也严å厉了起来。
她与罗清彼此谈心，他知道。
罗泽出了宅子，七拐八拐就到了金福记隔壁的百货店。罗泽看着壁橱上的东西，找到了那款金笔。
“明香我是摆明了放在你屋里的，只要你要求，她不会回绝你的。”老太太意味深长地看了罗泽一眼，继续吃她的饭。
胭脂脸上的红晕一直没褪去，这反而更添了几分少女的可爱。她懂得很多烧菜的原理，但她一直视烧菜是低贱的工作。可这在罗清面前，却变成了天底下最可贵的职业。罗清说他在外国也打过工，帮人洗过菜。这些都是她闻所未闻的事情。
在厨房里就已经够吵了，回来还这样闹心。胭å脂拿了水盆，自去外面打水洗脸。
“那就进来吧。”说着，一位姑娘就进来了。罗清正在听戏，忽然一抹亮红撞入了眼帘。她不过是穿着过年时才穿的红袄儿，看样子也是新做的棉裤，裤边的两ä条折子清清爽爽地贴着。乌ไ黑油亮的两ä辫子密密地织到了腰间。罗清一抬眼，那双清亮的眸子好似两颗乌亮的宝石，没由来地撞入了心房。还未看仔细她的面孔，她已一闪，随着大管家到เ了罗老太太跟前，重重地磕起了头。
罗少闲听出了罗泽的责备，连忙开释道：“这事我去打听了，族人说死于难产的女人，不该入宗祠。”
一地的碎瓷片令人收拾了，吴妈便退了出来，只留แ了个少闲在屋内。
“泽少爷，最近脾ຆ气可是越来越差了。”少闲直言不讳。
“哼！”罗泽坐在书桌前，冷冷地不肯说一句话。
“要不找费小姐散散心？”
“你哪壶不开提哪壶！”罗泽瞪了少闲一眼，转过了头。
“这军需的事么。哄哄费小姐就行了……”少闲还没说完，就被罗泽一个厉声喝住了。
“你出去！”
少闲见罗泽是不会听进半句话，便先退出去。
罗泽没有理会少闲这几句没头没脑แ的话，只盯着案上的公文袋发呆。近几年，他罗泽受孙朝英的宠信，已让军中ณ几个人红了眼。近日又因攀上了费家这棵摇钱树，那几人几乎是针锋相对。竟把这几日两城的失守，变相地归集到罗泽的头上来。说什么武器配备没敌军强，皆因罗泽没有讨好费家之ใ故。说得好像罗泽这将军的头衔是用费家钱财买来的一样。越说越过分，罗泽到เ底年轻气盛，当场与那几个人吵了起来。这几人当中，还有几位是元老级的人物，孙朝英当面不好斥驳，便先把罗泽的气焰压了下去，令他回去闭门思过。
不过，令他更气的是，自己策划了许久的作战计划被一口驳了回来。或许，他打的胜仗里确实有些运气。但，他绝对不是个绣花枕头！
入夜，雨下得急了起来。窗外三楼高的法国梧桐在雨水的洗刷็下，莫落地立着。叶片打着愈来愈急的雨点，好像撒了豆子一般，沙沙作响。
睡梦中，仿佛有一阵啼哭，和着那雨，隐没在梧桐下。罗泽睁开眼，那哭声已๐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坐起来，扭亮床头灯，双脚๐搜寻着床边的拖鞋。地毯软绵地厚实，踩上去悄无声息。他掀起窗帘，开了半扇窗。
一阵寒风灌了进来。窗外是一片漆黑，罗泽站了一会儿，睡意全无，便又闷声坐了下来。
突然，房外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罗泽一个激灵，关掉电灯，翻身从床上拿出手枪。
那窸窣的声音越来越大，继而是下楼梯的声音。罗泽跟着那声音，悄悄地蹩出了房间。少闲的房间就在隔壁，他的房间门虚掩着，屋里只有一盏小灯发着微弱的光。罗泽屏住了气，到楼ä道旁的电灯按钮，打开了楼道的通照ั灯。顿时一屋子都点得透亮，楼ä梯上却没有人。
“什么人！”罗泽一声呵斥，楼下那窸窣的声音便骤然停止。他端着手枪下楼，先见到的，却是吴妈。
“你怎么起来了？”吴妈脸上有些惊慌，声音却轻轻的。
“我起来看看。”罗泽放下手枪，但还不敢放松警惕。
吴妈神色有些闪躲，这令罗泽更加起疑ທ。因楼道上开了灯，楼梯下却逆着光，看得不够真切。忽然吴妈身后一团白色的影子闪过，罗泽下意识就端起了抢，瞄准那白影，准备扣下扳机。
“别开枪！”罗少闲不知从哪跳了出来，按住了罗泽的枪。“你既然来了，我们也就不用瞒了，你到那ว屋里瞧瞧吧。”
罗泽带着满脸的狐疑，随着少闲的指引，走向后屋最里面的房间。那ว原本是准备让下人住的一个小隔间，因常年没人住，便堆了些杂物。他放轻了脚步，慢慢地推开了门。
极其狭小的房间，只够放得下一张单人床和一台小桌几，屋里只有一盏煤油灯，豆点大的灯光只照得到床头的一圈位置。床上躺着人，罗泽眯起了眼，打量着那ว厚棉被下的人的面孔。
约莫过了几分钟，屋外值勤的人也知道了里面的动静，过来请示，少闲几句话就把他们打发回去了。回来时，罗泽已๐从那房间里出来。
“怎么回事？”
少闲见他的神情还算安定，便把早ຉ上在半路上遇到เ胭脂的事情略略๓地禀告了。
罗泽听了点点头，握着枪的手也自然地垂下来。吴妈已把一楼的灯全部打开，大厅中ณ央的水晶吊灯自楼顶粼粼垂下，一颗颗水晶球被割出了多个切面，由一条条细丝串成了珠帘ຈ，映着顶ะ上的光，鎏金溢彩，仿佛是龙里偷来的异常珍宝。罗泽抬头望了望，只觉得那灯比平日都来得刺眼。
“泽少爷，她快不行了。”少闲的声音有些焦急，不像往日回话时那般中气十足。
“不行了？”罗泽只觉水晶灯把他的眼晃花了，连思考都有些滞弱。
“中午吃了药，下午还好，晚上就开始说胡话。刚ธ才就是吴妈看不下去，才叫我起床。”少闲解释了晚上的这场纷乱，罗泽却仿若未闻。
“送她去医院看看吧？”少闲还在试图建议着，罗泽却是迈开了步子，准备上楼ä。
“泽少爷！少已经快不行了，只有出没有进的气了！”
一句“少”，似乎把如坠雾中的罗泽唤了回来。
“胭脂怎么了？”胭脂ฦ胭脂……那个离他很遥远的名字。他都不想再提起的一个人。兜兜转转，却还是出现在他面前。从前，她只要有点小毛小病，他就会急得跳脚，请大夫熬药，哪一回不是折腾得够呛。现在，她病得昏迷不醒，他却连看都不敢看一眼。他不过是把煤油灯推近了一点点，那熟悉的眉眼，仿佛能ม打开记忆的画卷一样，往日的回忆便纷至沓来。过去了的是那ว么久远，可他不想再想来了。
“烧得厉害，得请洋大夫。”少闲连说了两次。
“那快……还问什么，叫高医师来。”
少闲一听罗泽发了话，便忙跑去给高医师挂电话。高医师是罗泽的私人医生，留洋回来，医术了得。少时，高医师就带着助手来了。
胭脂搬入了一楼ä的西边套房。佣人们七手八脚得抬着胭脂进去，高医师跟了进去，那门就砰得一声关上了。
门内有些动静。须臾，佣人们就逐个出来了，只留了高医师和助手在里面。罗泽缓缓地坐了下去，陷在沙发里，整个ฐ人都陷下去了。
佣人们见他拿着手枪，大气都不敢出，只站在一旁听命。少闲见状，挥了挥手，那些人才鱼贯而出。
“怎么เ事先不和我说？”罗泽已๐恢复了平时的神色。
“你下午回来还在气头上，不好提这事。”少闲说的也在理，罗泽没说什么เ。大厅里静静的，只有西套房里有细碎的声音。
这样过了许久ื，时钟指向了二点。那门一开，高医师就带着助手出来了。
“怎么样？”是少闲先问的。
高医师不知病人是谁，深夜到此，必定是很要紧的人，见罗泽坐着不出声，说话便谨慎起来。“是感染了，发了这样久的烧，人都虚脱了。而且肺中……”
“你拣要紧的说。”少闲道。
高医师看来一眼罗泽，想这是瞒不住的，只好道：“是急肺炎，熬不熬的过去，听天由命了。”
啪——
当——
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像只失去了翅膀的天使，轰然坠落到大理石地面上，玻璃球弹跳着四散开来，一连串ธ破碎的声响，令在场的几人都呆住了。
“你不是有药吗？”罗泽的枪口微微发着一股青烟，那黑洞洞的枪口已转向对着高医师的脑แ袋。
“那ว药要军里批的，而且也不一定……”
“少闲，你陪高医师去拿！就说我的令。”罗泽没有表情，只是话语间带着不可拒绝的坚定，军人的口气，是无法抗拒的命令。
罗少闲亲自开着车，带着哆哆嗦嗦的高医师和吓傻了的助手驶进了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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