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光一点萤。”张若棲悠悠叹息，踱步到文竟身侧。文竟看着遍天萤火，摇头道，“这语境可是不对。”张若棲笑笑，道，“那便是‘夜深烬落萤入帏’。”文竟拍手叫好，“这才对，这才对。”张若棲举目远望，道，“我却觉得，是‘孤光一点萤’更具意境，彼时喻此时，日出便现日落，闻云而道雨，岂不是更好些？”若此时张若棲身旁站着宋春阳，必会与其论辩切磋己见，只可惜他身旁人是文竟，他即无满腹诗书，又无所拘泥，只是道，“我看，两种都有意思，也都有好处，此时喻此时也好，彼时喻此时也好，都好！”张若棲笑道，“到เ你这里，甚么都不拘一格了。”文竟看向张若棲道，“这世上有各种人，各种人就有各种想法，各种想法又有各种道理，各种道理又有好与不好，计较这些作甚么呢，我看，只要懂得听，闻，想而不独断就万事妙哉。”张若棲沉寂有顷，叹道，“这道理也不是难懂，只是有些人总不服罢了，总要挣出个对错输赢。”文竟道，“那是自己与自己过不去，要我说，烦恼都是自找的。”张若棲哈哈笑道，“你这般境界，可不是寻常人能ม做到的，了不起。”文竟也哈哈道，“宫主ว大人，你这是夸我么เ？”张若棲道，“自然是夸你。”文竟摇头道，“我是没心没肺，只图活得逍遥自在，可老天总不要人如意，我只能ม自愉自乐，“张若棲道，“那就是要做到，听而不可多听，闻而不可多闻，想而不可多想，浅尝即止才行。”文竟又哈哈笑道，“宫主大人，你真是厉害，举ะ一反三，问牛知马我看谁都比不过你，只可惜我也只是个俗人，总有些事情是勘破不了的。”张若棲却是止住再不多问了，站在文竟身侧继续对萤诵诗，文竟虽小事糊涂，却也是见经识经之人，寻思，“我俩人都在这揣着明白装ณ糊涂，可不知哪天这面具撕破了，要如何收场。依我看，张畜生虽然知道我是假扮的，却也弄不清楚我的来历，只是这般他救我我救他的戏码来回上演，就算他再精明，怕也跟我一样觉着莫名其妙。”第二天一早，张若棲是先醒来了，梳洗完毕，提着钓鱼竿子与竹篓，慢慢悠悠走到溪边钓‘早饭’去了。文竟醒来满头鸡窝样，浑身觉着痒，从屋子里出来，就脱了袍子，跳进溪流里洗洗刷刷。张若棲从容垂钓，全当没看见文竟，朝日潋滟，而泠泠独向绿川，似天上坐而鱼在镜中ณ悬。文竟洗刷完毕，就在水中ณ戏游，游到张若棲垂钓处，见鱼钩明明已经挂上鱼，而张若棲却总要放上好久才吊起来，大感不解，于是从水中跃出道，“宫主ว大人，你这是甚么เ钓鱼技法？怎么要停竿这么เ久？”张若棲将鱼竿收起，握住鱼身脱离鱼钩๗，那鱼被铁钩刮住，已是流血过多而死，而张若棲只淡淡看向手里的鱼，道，“我爷爷小时候便教导我，说轻易得到的东西总不会珍惜，我那时不以为然，等长大后，慢慢也觉着这是对的。所以总不愿轻易得到想要的东西，若它挣扎的久一些，我许会更喜爱它，钓鱼也是一般，改不了。”文竟皱着眉头，总觉着他这话怪，可又说不上那里怪，忖度半天，自不免想道骆均阳，疑虑道，“照他这说法，骆均阳身上中毒可是与张若棲有关呢？难不成是张畜ไ生觉着得不到骆均阳便下手毒害折磨？骆均阳为情所困做出许多错事，虽不光彩，却也值得同情…看张畜生这样子，是不知道骆均阳也喜爱他罢？若他俩相互倾慕倒也好，他俩身后那些痴男怨女也能各找后路了。”文竟这一想，不由开口想替骆均阳说几句话，便道，“宫主大人，你这话不对，若你真喜爱这东西，又怎么เ舍得它挣扎难受，你看了也总会心疼。”张若棲笑道，“你说的对，可是它不挣扎难受，我怎么会知道自己心不心疼。”文竟一时语噎，他与庄三辩论时，总处处压制占据上风，可到张若棲这里，光歪理邪ิ说却不成了。他思前想后，斟酌不出，见张若棲又扔鱼线了，抿抿嘴，问道，“那心疼又怎样，不心疼又怎样？”张若棲专心垂钓，不看文竟，只轻声道，“若不心疼好办，放在一边就是了，若心疼，就再多折磨折磨，好看看我究竟能心疼到เ甚么地步。”文竟摇头道，“不好不好，万一你把那东西弄坏了再复原不了怎么办，你不是要后悔！”张若棲轻笑一声，道，“后悔便后悔，那它也是毁在我手里。”文竟见张若棲这般云淡风轻，只觉他句句都是荒谬言语，闻所未闻，心道，“这几日相处下来，我瞧张畜生并非大奸大恶之徒，现在看来，怕是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受他爷爷影响，给教坏了！不然怎么能成这种样子！”张若棲见文竟不答，指着竹篓里的死鱼道，“你看这鱼，从贪吃鱼饵，到被勾住而痛苦不堪，从妄欲挣扎脱身，到无可奈何束手就擒，最后流血至死，都由我亲手操控，他是乐是苦是痛是死，都要我给予才行，这岂不是妙极。”文竟无处辩白，又不想再与张若纠缠不休，只道，“随你便罢，悔与不悔都是你自己选的，你有你的想法，我不与你一样就是了。”张若棲笑笑，似在逗弄一般道，“我说的是鱼，又不是你，你可别ี怕”文竟只道，“我是俗人，无法理解你这高人论见，常言道，高山白雪曲高和寡，你这境界我到不了。”此时溪面已泛起涟涟水波，又有一条鱼上钩了，张若棲仍只是看着不动手，文竟看着情境，叹道，“张畜生七情六欲
总是少了些什么，想必有因便有果罢，他爷爷从他两岁起便不顾他性命，将他丢进那千年寒潭里练功，又不让他与人见面明白寻常事理，白凤珠厌恶他，张万佺那心狠手辣的家伙自不用提,张若承又怕他，而白凤远不单图谋他的位子怕还想要他的命，唉，他现在这样倒也让人觉着可怜我明明与他有仇，可这几日怎么老是觉着他可怜，他救我几次，也未必是真心，我可别上了当，一时心软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