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暖看了看他,说,你的意思是让我用美人计吗?
说完,他目光阴冷地看了许暖一眼,冷笑,打蛇打七寸,难道我还掌握不了你小小的一个许暖?
庄毅冷着脸,说,我的房子,我来看看没问题吧?需要跟你请示?
许暖在心里鄙视着庄毅的可笑逻辑,嘴巴๒里却说,那你杀了我好了。
然后,她又自嘲似的笑了笑——你这个傻子,醒醒吧!孟古本来就已๐经不再爱你了。三年前,当他肯将你丢在桃花寨子,自己一个人坐上南下的火车之时,就已经不再爱你了!如果他爱你,就不会在你千辛万苦从桃花寨子追到他的身边时,让赵小熊告诉你,他再也不想见到你!
爱情的表达方式,总是不同。
就这样,阮阮被孟古的奶奶带回了身边。
阮阮还记得,当时她的脸上身上还沾满了赵老七的鲜血,哆哆嗦嗦地在人群里发抖,是一双苍老的手拉住了自己,手不大,却很厚实,如同她的眼神一样厚实,那种慈祥犹如暗夜之中温暖的萤火,让她有一种想抱着这个慈祥的奶奶大哭的冲动。
生命这么颠簸啊。
颠簸得她无所适从,不知所措。颠簸得她总是试图在黑暗中摸索到那么一双手,永远不放开她的手。
24
马莲很不乐意婆婆给傻瓜小叔子“暗定”的这门亲事,在她眼里,孟谨诚这个傻子本身就是个ฐ拖累,是该在不久之后和婆婆一样死去的拖累็,可现在又多了一张嘴。而且将来,这个叫阮阮的女孩长大,嫁给了小叔子,说不定,还会生儿育女,还会分了自己的家产。
这些家产虽然微薄,可是都应该属于她的儿子孟古的。
若不是为了孟古,她早在丈夫去世不久ื就改嫁了,也不会守着寡居的婆婆、弱小的儿子、痴呆的小叔子苦苦地在此煎熬。
所以,她总是撺掇着孟古欺负阮阮。
那时,孩子们可玩的玩具很少,所以,阮阮总是在院子里跳皮筋玩,皮筋的一头拴在香椿树上,一头拴在傻笑的孟谨诚的腿上。每当这个时候,阮阮跳得总是异常开心,小皮球,香蕉梨,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
马兰你妈个脑袋!每当这个时候,马莲就会从屋里跳出来,在院子里指桑骂槐,一会儿私生子,一会儿野孩子。
而孟古这个小帮凶,就会跑到阮阮身后,用火烧她的头发,看着她抱着脑แ袋满院子跑,他就笑得异常开心。
然后,他还会异常开心地用剪ຘ刀将她心爱的橡皮筋剪ຘ碎,一边剪一边笑,而阮阮,只能躲在孟谨诚的身后抹眼泪。
每次,泪眼蒙眬中,她看着孟谨诚乌黑柔软的头发都在想,如果,如果谨诚小叔,你不是一个ฐ傻子,会不会抱着我离开这个地方,永远不让别人欺负我?
可能孟古当初笑得太邪ิ恶,以至于后来流行动画片《蓝ณ精灵》的时候,每当看到大鼻子格格巫,阮阮就会想起孟古剪自己皮筋时的样子。
他也曾在她吃饭的碗里偷偷撒过尿,然后看着她用那只碗吃饭的时候,就像个得逞的小人,趴在饭桌上哈哈大笑,结果差ๆ点被饭粒给呛死。等平息了咳嗽,看到她在那里抿着嘴偷笑的时候,他将整只饭碗都摔向她的脸……
那ว一年,她七岁,十岁的孟古在她的额角,留下了一处伤,凌厉的疤痕那样张扬地盛开在她的左额角,以至于后来,她总是将漂亮的额头用刘海ร遮住,试图遮住这道疤。十六岁之前,遮掩是为了漂亮,女孩子都有爱美之心;十六岁之ใ后,遮掩是为ฦ了忘记,抹掉那ว个ฐ叫孟古的男孩在自己身上留下的印迹。
第62节:第三章苍耳前世3
他还做过什么呢?
哦,对了。
他还曾在她到井边打水的时候,将她推到เ井中。那一年,她九岁,村里的人将她救上来的时候,她几乎变成了一个水肿了的娃娃,昏迷不醒。
孟谨诚一直在旁边,焦急得啊啊啊地叫,摇着她细细的小胳膊。周围的人在那么焦心的情形之下,仍不忘开他的玩笑,说,瞧这傻小子,也懂得疼媳妇儿啊!
那一刻,十二岁的孟古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他突然很害怕,她就这样死去。他习惯了欺负她,习惯了打她,习惯了骂她是野孩子骂她是屎,习惯了扯她的头发,看着她吃疼的表情,然后自己开心地笑……他突然想,如果没有了这个叫阮阮的女孩,那么他写在墙壁上的那些大字“阮阮是泡屎”该给谁看?
他本身不是坏小孩,血液里有着和孟谨诚一样的善良。只是因为ฦ母亲总是说,阮阮是个坏东西,所以,他本能地厌恶这个“坏东西”,想将这个ฐ“坏东西”赶出家门,免得她伤害了母亲伤害了奶奶伤害了自己的小叔。
最后,几番折腾,阮阮最终得救。
她醒来的时候,看到เ床上还歪着一颗小脑แ袋,昏头昏脑地睡在自己้的身旁,是孟古,睡梦中,他流了一摊口水,沾在她的胳膊上,她厌恶而恐惧地缩缩手,真是克星啊,连睡觉的时候也不忘往自己身上喷口水。
而不远处,傻子孟谨诚歪在椅子上,仰着头睡着了,眉宇舒张。
别以为自此世界和平了。
阮阮身体康复之后,孟古依然隔三差五地欺负她,然后看她狼狈地皱眉,自己快乐不已。虽然他已不再那么凶,可是他对于胆小的阮阮来说,依然是祸害。
直到有一天。
那一天,阮阮在跳皮筋,傻子孟谨诚和那棵香椿树忠于职守。而放学回来的孟古溜了过来,神出鬼没地在那条绷紧ู的皮筋上来了一剪刀,皮筋断裂ฐ,荡起地上的沙尘,迅速收缩,飞沙走石一样,绷到了阮阮的眼睛上,那一刻,世界一片漆黑!
那一年,阮阮十二岁,孟古十五岁。
就这样,她萎缩在黑暗之中,就好像她出生那ว天捕到的光明,尚未睁开眼睛却又跌入了黑暗之ใ中。
黑暗之ใ中,有叹息声,有孟谨诚咿咿啊啊的呼唤声……似乎还有,还有孟古的呼吸声,他小小的胸膛,起伏着。
没有人责备他,奶奶不舍得,母亲幸灾乐祸还来不及,而小叔孟谨诚又是个傻子,他只会傻笑,从不会指责,可孟古依然感觉到眼睛里有一种液体在抖动,弄得他的鼻腔酸酸的。
孟古的母亲最先离开屋子,离开时,仍不忘冷言冷语,她说,啧啧,可真是天作之合啊,一个傻的,一个瞎的。
瞎的。
黑暗中,这两ä个字像刺一样扎在了阮阮的心上,她瘦小的身体猛地哆嗦了一下,奶奶看在眼里,轻轻地叹了一声气,像安慰阮阮又像是安慰自己,说,没事。又不读书,瞎不瞎的,都没事!
奶奶那句“没事”的话,让阮阮突然害怕,难道,自己真的会瞎掉?再也看不到眉目如画的孟谨诚,再也看不到เ慈祥的奶奶,也看不到令人痛恨的孟古……那一刻๑,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全部浸湿在棉纱上。
奶奶抱住她,说,别哭,阮阮,奶奶能ม拉扯谨诚,就能拉扯得了你。
这个时候,马莲又进门了,她催孟古回屋写作业。听到了话,她忍不住冷笑,说,啧啧,多无私啊!瞎了不正好合了你的心,再也不怕这煮不熟的鸽子飞了。说完,她一把拉住孟古,说,傻待着干吗?还不回屋写作业?
孟古却死活不肯回去,她一边拉扯他,一边用手拍他的脑แ袋,说,你这个死孩子,跟这群进棺材的人搅和在一起干吗?啊呀……说到这里,她惨叫了一声,一巴掌甩在了孟古的脸上,说,你个死孩子,咬我干吗?你也跟这个ฐ野孩子似的,瞎了眼吗?
第63节:第三章苍耳前世4๒
孟古捂着腮,红着眼,瞪着母亲,说,她不会瞎的!
孟古的母亲,扯着孟古的耳朵狠命往外扯,一边扯一边叫,你个死孩子,又不是给你做媳妇,会不会瞎关老娘什么事!你给我回屋写作业!
就这样,那天夜里,孟古被母亲给强扭回了自己้屋,而阮阮在房间里,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眼前是黑黑的,什么都看不见。而窗外,月光婉转,安静地穿过树梢,洒在她白瓷一样细致的脸上。
孟谨诚一直守在她的身边,“咿咿啊啊”了一晚上,似乎在告诉这个小孩,别ี怕,小叔在。
这个ฐ月光流转的晚上,孟古哭了一夜,没人知道。
同样,也没人知道,一大清早,那ว个叫孟古的少年,背着书包,连早饭也没吃,就冲出了家门。在那些他用石灰写过大字的墙上,用力地涂抹着那五个字“阮阮是泡屎”,却怎么เ也涂ิ抹不去,遮盖不全,哪怕他的双手被粗糙的墙壁给磨破……有些东西是擦不掉的,比如,他留在墙上的字,比如他留在她额角的疤。
然后,他就靠在墙角,抱着书包,号啕大哭——她再也看不见了。
那么,这些字,写给谁看?看谁委屈得掉眼泪,看谁害羞得不知所措,追着谁来跑,看谁躲到傻子小叔孟谨诚的背后?这么多年,从他九岁开始,就在这些墙壁上,不停地写这五个字,一直到他十五岁,六年的时光。
六年的时光,他做过的最持久的事情,恐怕就是坚持不懈า地欺负一个叫做阮阮的小女孩。从她六岁开始,到她十二岁为止。
眼睛受伤后的那些夜晚,她夜夜做噩梦。
梦境里,有个温柔而沉哑的男子的声音,那么缥缈而又那么เ清晰地呼唤着她的名字,阮阮,阮阮。
她就如着魔了一样,循着那个声音奔跑,奔跑着,奔跑着,就是停不下来,于是,头发散了,鞋子丢â了,脚步还是停不了,而前面就是万丈悬崖。她呼吸苦难,极度恐惧,可唯一能ม做的却只是在奔跑中号啕大哭。
没有一双手!
没有一个ฐ怀抱!
肯在她坠落前紧ู紧ู地拉住她!抱住她!
这一生,在哪里能ม有一个怀抱,为ฦ自己圈出一片安静?再也没有眼泪,没有恐惧,没有白眼,没有责骂……她可以不去想不去要别的女孩头上的头花,还有她们颈项上廉价但却漂亮的轻纱,她只想要一个怀抱。
可终于,还是万丈悬崖。
整个人坠落!
梦境中的眼泪急遽流出,渗出了眼眶,浸湿了轻轻地缠住了双眸的纱布,她的眼睛被刺痛——啊——一声尖叫,整个人从噩梦里剥离出来,晾在床上,喘息着,惊骇着,一身薄汗。
但依旧是看不尽的黑暗。
阮——阮——别……别——怕!
黑暗之ใ中,有一双温暖的手,轻轻地落在她小小的肩膀上,发音很艰难,声音辨析不出感情色彩,似乎ๆ是几个简单的音节拼凑而成。但这几个音节如果是从傻子孟谨诚口中发出的话,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阮阮还没来得及应声,从门外突然进来的奶奶几乎是惊喜地尖叫了起来,谨诚,谨诚,是你在说话吗?
阮阮看不见,但是她能感觉到老人的惊喜,奶奶应该是踉跄着走到孟谨诚面前,抓着他的手问,似乎有泪从她的眼里滴落,滑行在她那张沧桑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