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地老天荒是一副少年模样
我吓了一跳：“到底出了什么事？”
侧身看着墙上自己的影子，我越来越混沌：这就是我的生活？我是个ฐ参与者还是个参观者？这是历史还是现实？二十四年的生活，我几曾把自己与这个ฐ时代分离过？无论我被什么样的情绪包围，我的希望从来都系在那每天必会在门前停下的轿子里，也从来都系在那每日必会从门口走进的身影上。倘若有一天，倘若我知道终究有这么一天，这个身影不在了，没有轿子让我等待了，我的勇气何来？我该如何自处？
他听了大笑：“你怎么知道的？皇上就是这么说给那帮老小子的。哎，其实咱们私底下说，这有什么好？侍奉皇上，得罪者水深火热，得赏者照样如履薄冰啊！曾经，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可现如今，”大笑慢慢转成苦笑，“可能他们更痛快些。”
“回福晋，膳食上王爷一向不大计较，奴才们日日苦劝，只是王爷也听不进。”他说到这有些吞吞吐吐。
“没事，你说吧。”我虽已年长，现在心脏却坚强地已经没有什么เ听不进的事情了。
袖子小小地被扯了一下，身后传来不以为然的声音：“那ว些地方都是水，想不趟也不行啊，出门哪里比得上家里，别的上头都按你嘱咐的了，你至于这样吗，怎么เ越来越像小孩子了。”
我晕厥，这孩子说话怎么跟他老子一样气人？使劲戳了他一指，我说：“真真是我生下的白眼狼，还没娶媳妇就嫌额娘啰嗦了，将来还得了？我一句玩笑倒招出你的实话来，我才没那个功夫给你张罗这个呢，就冲你刚才那句话，你呆到明年开春再惦记出府吧。”说完我作势要走。
脑中闪过年羹尧扬着下巴的样子，我有些不可置信：“他一回来就敢给你扎针儿？哪一回伸手要银要粮不都是你东挪西借的？何况之前你不还为他跟隆科多杠上了？难道这些他都不感恩么。”
我低了头，任他牵着去洗手。晚膳就摆在房里，我坐下来，不错眼珠地看着他。“干吗这么盯着我？”他支走秋蕊，自己拿碗盛起汤来。
“难道他不知道你选择拥立四爷？”
“是我叔叔。”
我接过东西，泪如雨下，这富贵天家的母子之间怎么可以相互背谬到这样的地步？谁也不肯多让一步，难道真的只有死亡才能结束这种剑拔弩张么？
“儿子请皇额娘移居宁寿宫，以显皇太后名定。”这是雍正的声音，已经带出一点，显然刚才谈得并不愉快。
“最直接的方法，便是杀了我？”我接过话头，“谅他不会这么想的，我只是个女人家，十三爷纵然宅心仁厚，也不至于因这个就不顾祖宗江山了。”饭菜下毒并不见得是我臆测，但是我不想把我自己当成软肋时时掣胤祥的肘，我想年羹尧也不过就这点下三滥的手段，万万不敢明着动我的。
“哦，马尔汉！就那个整天崩着个脸的马尔汉？他居然生得出这样笑眉笑眼的姑娘？难得难得，看来弥勒佛也有看不过眼充一回送女观音的时候。”十三歪着嘴感叹。
我逗弄着弘晓，心里忽然有点沉，我说：“是不是了不起就不知道了，我只希望他能安全的活着。”
我笑答：“人不都是有‘喜怒哀乐’么？我从前听老人说，管着这四种情绪的神仙就住在人的手心和脚๐心，两只脚心是‘喜’和‘乐่’；两只手心是‘怒’和‘哀’。你这只右手就是‘哀’，我帮你擦擦干净，神仙一高兴，‘哀’就没有了。”说完手里还不停的擦着。
“给婶子请安，原是皇玛法要巡幸热河，准了弘暾回家住，侄儿要跟着阿玛随驾，想着得有好些日子吃不着这府里的点心了，紧ู着跑了来，招十三婶儿厌烦也顾不得了。”弘历蹦兵跳的说着。
“你要宽人家的心也用不着拿我做筏子么，什么เ人心隔肚皮的。”他一手托了我一把，然后自己้也爬进车里。
放下他，我背过手轻捶着腰间走出门，天很晴，一轮月亮正照在门口，竟然有些刺๐眼。当然了，对我来说更刺๐眼的，还是书房久久不灭的灯。
“这倒稀奇了，你多早ຉ晚喜欢看起这些个来了？”我隔桌坐下，整理那些凌乱的书籍。
从今拭尽惆怅泪，与君共笔诗蓼ไ莪
我没有犹豫很久，每当想起这些，我脑中闪过的都是幼年时的碎片：四哥在皇父进屋之前拿起我撕坏的书；四哥偷偷把我打破的瓷瓶抱出去却碰见皇父站在门外；四哥把自己的箭都给了我乱射，自己空手而回；四哥把他给皇父精心寻来的寿礼转给了我，四哥帮我寻书，替我挨罚，尽力满足我所有任性的想法
妹是凡鸟初上树，低飞难觅凤凰窝。
我走到เ他后面，两手撑住他的肩膀：“又要搬啊，我还没住够呢。也说不定就是四爷派来看看你的，你也要防么？”
“你恼我了？”我忍不住问，实在受不了这种突然的沉闷。
“这一次，皇父生不生气不在我了，我什么话都还没说呢。”他苦笑一声，“自己้掉进茅坑里，就不能怪别ี人嫌自己脏，况且四哥那ว一头，我也没脑子去分析了。”他从怀里把我的脸挖出来，眼神辗转，“真要在这住下去了怎么办？你还愿意跟着？”
“唉！”我大叹一声，“爷既ຂ然吩咐了，再不应下来也不象话了，只是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若是绣的不精，爷可别怪。”我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收桌上的字幅，心里也有些佩服他的心思，眼下这样的情形的确不宜弄那些珠光宝气的招摇，只希望现在的康熙还能够珍惜胤祥一片孺慕之思。
他摇头笑笑：“都不是，是一股忧虑之色于眉间眼底萦绕不绝，不过都是多余的忧虑。”
“女儿嫁的尊贵，自然一切都好，白劳额娘惦记着，额娘近年身体可还硬朗？”虽然别扭，还是得做出热络的感觉。
百结愁肠，夕阳笑杜鹃。泣血残红里托出声声苦啼：“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你看，别人得也得不到的东西，你居然不放在心上，就是那个核舟啊。是我让巧ู姑娘送去给你的，爷在我屋里看到那ว个，脸青得吓人，当晚连饭都没吃。于是白天我就给你送回去了，风雨同舟，呵呵，海蓝是什么身份，怎么เ当得起一个‘同’字？”
我也觉得自己虚得很，勉强答：“没事，睡了两天，这手可能还得过些日子。”
弘暾窝在我怀里，小腿有力的一踹一踹的，睁大了亮晶晶的眼到处看。感觉到他被拘在襁褓里还左ุ摇右扭的小身子，我总是笑个不住，与瑾儿不同的是,弘暾不仅是我的责任，更是我的命。
从天亮到天黑再到天亮，屋子里弥漫着一种混着血腥的味道。力气被疼痛一点点抽走，我的两只手已经完全使不出力气，软软的搭在绑带上，眼皮沉重得很，下半身似乎已๐经不属于我了。周围很吵，有人在不时的掐着我的人中，可知觉仍然一点点褪尽。原来这就是生与死的临界，我放弃了思考，省下一点精力看向床边。人在弥留的时候，身边这些惊慌的脸都是那么值得留恋。收生的鄂嬷嬷，喜儿，锦绣，胤祥
“我保证，我一定不丢下你，我跟你保证。”
再次跪在养心殿，皇父已经看不到那天的怒气，但是语气依然冰冷：“这些时日了，你可想通了？”
“那你这次一定不要再有什么เ事了。我只求你，无论遇到什么，都忍一忍吧，一定要回来。”我近乎哀求。
他从怀里掏出拆开的绢袋来递给我说：“这个ฐ我看了，还真对景儿呢，难为你怎么这么清楚。”
我白了他一眼回道：“天地良心，往年那ว是你不上心，哪回我不是这么拾掇的？再说，以往身边都有人跟，这回就小福子他们三个ฐ猴儿，自己还玩不过来呢，还顾得了你？”
熹慧把一个手绢包递到我手里：“嫂嫂，从今儿起，可就是完全要托付嫂嫂了。”见我不解，她深吸口气又说，“‘一朝顿醒当年梦，方知成败转头空’，嫂嫂，这句话留给十三哥。他如今人大心大，若有一日莽撞了，求嫂嫂千万救他！我们姐妹代天上的额娘谢过嫂嫂！”
等他把茶盅放下，我才想起来我要砸东西，这物件既然有故事，那也只好另寻别ี的了。我望望床头案几上有个半尺高的大肚牡丹青花瓶，走过去把里面插的孔雀翎子拿出来，抱起那个ฐ瓶子。不想又被他接过去：“这原也是件明朝的物件儿了，不过后来又重制了一回，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个原来摆在德妃娘娘屋里的呢，结果被我淘气撞翻了，直把这瓶从脖子处摔断。我也没敢说，悄悄儿对上仍旧ງ摆在那。结果皇父去了，说话说得高兴一拍案几，‘啪’就掉下来，皇父当时纳闷了好一会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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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跪下来：“孩儿愚钝ๅ，想不了那么เ多，孩儿只是为十三阿哥想，既然额娘都看在眼里，还求额娘成全，孩儿代十三阿哥感激不尽。”
“我只问，你可愿意跟我去？”
“琳儿，你紧张得很么？”这天熹慧去了前面，屋里只有我们俩，看她又愣愣地对着棋盘，我禁不住开口问她。熹琳回过神来，笑得有些凄然：“倒不是紧张，只是在想不知还能陪嫂嫂下几回棋了。”我听了心一痛，熹琳突然放下棋子，手伸向颈后，从衣服里解了扣，掏出一个细细链子系着的拇指大小的小玉牌。她把玉牌交在我手里：“如今我要去了，不知道何年何月还能再见上一面，所幸琳儿与嫂嫂投缘，有些话，今日一定要对嫂嫂说。”
我听了放下心来，不再言语，他看着我：“就没有别ี的事了？”
我看出他脸色并不好，便和两姐妹告了辞。车子停在景运门外，十三在我前面走得很快，一言不发，一直到上车，他坐在我对面，怔怔的出神。